第242节
唯有几名当值的壮年狱卒,因为纪纲下令警戒力度提高的缘故,在哨塔高处架着几张不知道还拉不拉得开的弓弩勉强做个姿态。
“嘿,听说了嘛,姜先生那前几天来新人了。”哨塔上的狱卒对着同伴说道。
“哪个?”
“就那个。”
狱卒指了指老歪脖子树。
今天诏狱的老歪脖子树下有两个人,一个是疯子,另一个也是疯子。
——狱卒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姜星火与郑和出来放风,郑和负责拎着地球仪,而卓老头今天不知怎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放风晒晒太阳,活动活动他的老胳膊老腿。
至于朱高煦,则是在另外一个监区。
“姜先生写的这是什么?”郑和看着姜星火手里的几张纸问道。
纸上全是姜星火字迹工整的小楷,似是写了故事在上面。
姜星火扭了扭脖子,看着纸张答道:“几个小故事,偶然间想到的,觉得好玩,又怕回头忘了,就随手记录了下来。”
姜星火心不在焉地看着纸张上的故事,心里正在想,为什么朱高煦还没有来听课。
就在这时候,朱高煦憨憨的声音传了过来。
“姜先生,俺来了。”
姜星火扭头望去,却是在朱高煦身旁,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国家管理学》
“燕校尉?”
姜星火微微一怔,朱高煦身边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在画船上曾经见过,作老卒打扮的忠义卫校尉燕破虏。
姜星火心里想道:“燕校尉怎么会在此处?似乎还与朱高煦相熟?”
不过姜星火转念一想,第二个问题,貌似还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朱高煦在燕军中威名卓著,认识忠义卫的中高级军官,是一件极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是不认识,恐怕才是怪事吧?
却容不得姜星火细细思量第一个问题,朱高煦尴尬介绍道。
“这,这是俺军中好友燕校尉,在锦衣卫也认识不少熟人,今日休沐却是来探监看望俺,便想着给姜先生介绍一二,以待姜先生出狱后也多条门路。”
虽然对于这个身份朱棣不太满意,但是不满意归不满意,倒也没真给二儿子来一拳,反而当先抱拳拱手示意。
郑和抬眼一看,半口气呛到了食管里,连连咳嗽不止。
竟是皇帝陛下亲至!
但郑和一边咳嗽一边看,却不得不承认,还真别说,这俩人站一块,朱高煦一脸大胡子显得比实际年龄老得多,朱棣则是威严雄峻反而显得没那么老气,再加上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军人气质,倒也真像差了十多岁的战友,而不是差了二十多岁的父子。
朱高煦的话落到姜星火耳朵里,仔细咂摸了剎那,姜星火确实要承认朱高煦的话没什么破绽,最起码表面上没什么破绽军中高级将领进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和诏狱真就跟串门没区别。
燕军渡江没几个月,燕军接管和统治下的暴力部门,无论是诏狱、锦衣卫、城防、巡守等等都是一副草台班子的模样,还没有完全走向正规化、制度化,这一点从诏狱稀疏的管理上就可以略窥门径。
见燕校尉先冲自己抱拳行礼,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星火也不好太过托大无礼,却是起身同样作揖为礼。
“燕校尉,好久不见。”
朱棣亦是含笑说道:“姜先生一别数月,风采依旧,真是让人艳羡。”
朱高煦闻言反而一愣,大脑里反应了一秒,方才想起来,父皇跟姜星火大约是见过面的,就在自己醉酒后差点被父皇一脚踹进墙里的那一次。
只不过那一次朱高煦被关在了牢里,并不知道找到姜星火的时候,朱棣是否与之见面,姜星火也没有跟他说。
朱高煦只知道结果是李景隆也被关了进来。
至于朱高炽和纪纲陪着朱棣去杭州西湖见于谦,朱高煦更是半点都不晓得。
而看两人既然认识,那想来应该见过面了。
隐瞒身份这件事,则是朱棣刚刚嘱咐过朱高煦的,这便是说,不管姜星火是否一眼识破了朱棣的身份,两人哪怕是装,也要装作朱棣是“燕校尉”,不能让这层窗户纸被捅破。
否则很多话,就不好说了。
又寒暄了几句,姜星火心中疑窦渐起。
这燕校尉无缘无故找他套近乎,却不太像是因为朱高煦面子的缘故,着实是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不过对于画船上给燕校尉剧透了一下未来的事情,姜星火倒是没什么好后悔的,毕竟这东西都是查无实据,我便是说我一个临死之人当时胡编乱造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之所以姜星火还没有怀疑这位燕校尉就是朱棣,原因就在于刚刚见面,一时半会儿间,姜星火还真没往那里联想。
毕竟皇帝亲自进诏狱来看他,这种事好像任谁也不太会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样子,而姜星火也委实不晓得朱棣到底长啥样,在姜星火印象里的朱棣,还是在电视上看到老戏骨王老师演的那样,跟真实的朱棣在体态相貌上不说略有差距吧,也可以说是完全两个人。
而在此之前,姜星火所了解的,就是朱高煦和李景隆会把他讲课的内容转述给大明帝国的高层,姜星火甚至对于身旁的这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墙壁,就是一面洪武朝时用来“隔墙有耳”的窃听扩音墙,都无知无觉。
所以在姜星火的预计中,他与大明帝国其他高层决策者的见面,恐怕还要等他出狱之后才会发生。
这便是因为信息差而产生的小小误会了。
而若是再给姜星火一些时间来观察,那姜星火的疑虑也定然会越来越大,继而猜测出燕校尉的身份。
只不过朱棣却显然没有给姜星火这个时间,朱棣很自来熟的跟着朱高煦盘腿坐下,又道:“我听他说了,在狱中拜了个先生便好奇过来看看,却没想到是姜先生姜先生想讲什么就讲,我就跟着听听,不会妨你事的。”
姜星火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拿了钱当然要办事,既然朱高煦没有提出异议,那么该讲课还是得讲课的,所以姜星火把他的疑惑暂时埋藏在了心底。
“姜先生,今日讲点什么?”
朱高煦兴致勃勃地问道,显然打算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再怎么说来,朱高煦都是觉得自己在诏狱里追随姜先生学习的这几个月,还是颇有些收获的。
故此,朱高煦自然就有了为自己争储增加一些筹码的想法。
树下四人围坐,听姜先生坐而论道。
隔壁密室里,同样也是有朱高炽和道衍、夏原吉等几人相望以待虽然那面窃听扩音墙时灵时不灵就是了。
一阵寒风吹过,江南的冬日,总是让人感觉到冷冽到瑟缩的凉意就仿佛风都变成了毒蛇,顺着袖子、领口窜进来,摩挲着皮肤滑行一般,着实让人难受。
姜星火手中的纸张,被风吹得险些飞出去。
“今天讲一门新课,名为《国家管理学》。”
姜星火把吹得有些飘零起褶的纸张捋平,看着纸张上的故事缓缓道,“不过在讲课之前,不妨先讲个很有关系的故事吧。”
“什么故事?”郑和接茬问道。
姜星火摊着纸,倒是真的颇为认真地讲起了一个小故事。
“话说元朝陕西朝邑县城南三十里地方,原有一个村庄。这庄内住的只有赵、方二姓,并无他族。这庄叫小不小,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