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你、你怎么不怕?”
一名悟极宗服制弟子战栗地警惕着风雪中的可怖魔物,冷得发抖,转头看少女,“——你没听过那个传说吗?”
幺幺呼了口气,热乎乎的,“什么?”
弟子看见幺幺风雪中模糊温暖的侧颜,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惊艳地顿了一下。但随即想起他们都是被宗门选中来送死的倒霉鬼,除非能尽快顺利落下七枚聚阵魂钉、重创那上古神魔,才能有一丝活着的希望。但显然,那是异常困难的——
“洛河古书记载,那魔头生来就是畸形,降生后被人剜掉了一只眼睛,剖去了一颗心脏,还挖去了整条脊骨!就这样死不了,一个人被关在这里三万年,”那弟子说着,神色恐惧中带上了几分恨意,“——所以你想,他得有多残暴,多变态?”
“啊——”幺幺眨了眨眼,可那弟子已经循迹魂钉的指引飞快走远了。
于是幺幺的后半句也在风雪中被吹散。
“那他得多疼啊…”
幺幺缩了缩脖子,有点庆幸,还好她养的小魔头没有经历过这些痛苦。
幺幺是个出生就几乎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爸爸妈妈很爱她,但她每天依然有很多时间要自己躺着。当初这个养成小游戏在手机上自动下载,满屏建模精致的角色幺幺一个也没看上。但就在她打算退出卸载的时候,手机却忽然弹出一片灰色页面。
那里好像在主线时间之外,是无关主角的的角落,可幺幺偏偏看见了一只小魔头。
他从没展示过真身,肯定不是什么雄伟大魔。他也不怎么使用法力,看样子菜得一批。但这些幺幺都不在意,因为他实在好看。
小魔头有冰银色的长发,有一双淡色琥珀的异瞳。他的五官异常瑰丽秾致,又因为过分苍白而多一分破碎感。可他并不羸弱,身形修长窄韧而蓬勃,力量感与少年感恰如其分。
他每天孤独又沉默,幺幺于是氪金给他买来灵洲最好看的衣服,偷偷买灵器打跑那些来欺负他的其他魔物。给他买棉被,买柴火,亲手用木棍给他做床。
哦——小魔头还很爱干净,讲卫生,勤于洗脸洗澡洗衣服,所以幺幺甚至给他一铲一铲挖了个湖来泡澡。
最初小魔头对她的馈赠十分警惕,可岁月悠悠,他总孤身一人。幺幺每天都上线,于是陪伴成了习惯。她陪小魔头长大,小魔头也陪了她人生的最后一年。
就连每天签到领一枝玫瑰送给他,幺幺都坚持了足足365天!
幺幺拍了拍自己因为血热症而越来越烫的脸,有点羞涩地嘿嘿一声。
所以——等找到他,让他帮个小忙,应该不难吧?
毕竟他那么温和那么乖——
“吼!——”
她正神游天外,一道咆哮的兽吼声骤然划破苍穹。
幺幺被地动震得弹了弹,抬头去看——
只见笼罩整个灭虚寒渊的漫天禁制显露真迹,无数鼎玉龟符开始循着天干地支的方位迅速流转,坎位对应的北方星宿传来古老回应,随后,一片冰茫的天际忽然幽蓝光乍现!
上古禁制的九天伏流重重朝风雪冰雾中的巨大轮廓激灼而去,空气中立刻多了一股焚烧溃烂的血腥味——这意味着,已经有悟极宗弟子插下一枚魂钉了!
其他弟子心中振奋,怨恨和快意在这样没有灵气的极寒魔域中开始被成百成千倍地放大——
“怪物!去死吧!”
“你就应该死在底下!凭什么跑出来!”
然而下一瞬,那弟子的叫骂声忽然噎在喉咙。
雪雾之中,影影绰绰的扭曲怪物缓缓露出轮廓。就像骤然抬头,雪山已近在咫尺,巨物恐惧瞬间炸开——
原来那怪物通体冰银色的鳞片,有两只冰冷的异色兽瞳,满背狰狞冰蓝色的骨刺,根本无法形容他到底是什么。在自杀式冲撞禁制之后,躯体之后的羽翼已经破了几个校场那么大的血洞,刚刚又被烧烂了大片身体,已经露出嶙峋森然的白骨。
那应该是极痛的,但是这怪物依然能动,在向他手中的魂钉靠近。
“救……救命……”
然而就在此时,其他悟极宗弟子接连得手,巽离坤兑几方依次爆出伏流,禁制疯狂压下,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到连潮冷都无法掩盖的地步,那怪物膨大的身体终于开始变得飘忽透明,化去了真身。
风雪中,弟子隐约看到一道高大人影,垂着手,缓慢走来。
他的长臂垂落着尖锐骨刺,像毒蛇一样疯涨。明明体型缩小了无数倍,恐惧的压迫感却更加强烈。
那弟子浑身都是冷汗,腿像是被灌满雪水一般动弹不了。
“别……别杀我……”
就在他近到几乎能看清脸的时候,那人……不,那个像人一样的怪物,忽然低头看了看,然后蹙起了眉。
手上,染血了。
怪物忽然停了下来。
混沌狂躁的脑海中恢复了唯一一丝理智。
脏了。
…她会看见。
他皱着眉,片刻后,掌心瞬间窜出一道跳跃的青色冰焰,化掉了旁边一块巨大的坚冰,顺着岩壁汩汩流淌下来。
他开始洗手。
那名弟子本已觉得自己在劫难逃,但此刻见状好像忽然又找到了一点力气,青紫色的嘴唇哆嗦了一会,连滚带爬地起来,转头就跑。
怪物、怪物……
他手中的魂钉还在亮,那怪物随时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弟子脑海中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活下去,在风雪中跑出了几里之后,他忽然看到另一盏蓝光,比他手中的暗很多!
魂钉光芒越亮,说明越接近阵眼中心,也就……越吸引那个怪物!
电光石火间,那弟子扑了过去,跪在那闲庭信步的少女面前。
对不起,他还想活着回去,他也没办法……
“你、你手里的魂钉坏了,不亮了,换我的吧。”
幺幺低下头。
“嗯?”
…
他洗完了手。
手干净了,可他又看到衣服上溅了一滴血珠。
血迹像花一样晕开。
看着那朵红色的花,他淡漠到没有波澜的瞳孔终于带上了一丝暴虐。
为什么。
玫瑰没有来。
三天前是玫瑰该来的日子,那是他唯一能确定那个人还在的方式。
她给过他一根木柴,一瓶伤药,一件衣服,一张床……甚至一个湖。那些馈赠,在漫长到可以让所有生物死亡的时间里,偶尔到来,像抓不住的尘沙。
只有玫瑰,每次来的间隔都相同。
只要他等,玫瑰就会定期出现。
于是他蜷缩在崖底,等了一天。
两天。
第三天,他知道玫瑰不会来了。
他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然后,巨大的、很久没有过的悲伤和绝望席卷了他。漫长光阴里唯一的陪伴,终于变成了骨刺一般的惩罚。
他咆哮着化出从不敢在她面前展露的丑陋真身,想冲出去找一找。
可如今七枚聚阵魂钉已经落五,没有人知道,那漫天禁制写下的九万九千九百个符字,全都是对他的恶诅和幽咒。
于是他回到了渺小的人身,还把自己弄脏了。但是…也没有人看着他了。
高大的怪物缓慢低下头。
背上很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