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郦妩抬头看了看天色,霞光已铺满天空,映得巍峨皇城重檐屋顶都裹上了一层暖色,庄严又绚丽。
她一早从安国公府被宫里来的人迎到了皇城,感觉好像还是上一刻的事情,此时却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再次到坤宁宫时,没有其他嫔妃在场,但是多了太子萧衍。
宫人们鱼贯而入,在桌上摆下各种珍馐佳肴。郦妩给容皇后请了安,又给太子行了礼。
太子表情冷冷淡淡,相比起来皇后娘娘倒是显得慈和许多。
容皇后招手示意郦妩在桌旁坐下,又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自己儿子。
见萧衍表情平淡肃然,完全没有见到自己未来太子妃的喜色,更似乎对着这么个绝色美人,没有一点想法。
容皇后心中十分满意。
未来储君不耽迷于女色,这是好事。
这姑娘生得太好了些,本来她有些担心。此刻看太子肃然的神色,却稍稍放下了心。
但为人母,哪怕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为了子女也是操心完一件又来一件。
一起用过晚膳,见太子对郦妩没有任何亲昵之感,容皇后又开始了另一重担心——太子该不会是还对那个谢家大小姐念念不忘吧?这太子妃莫不是随便选的一个,只为了敷衍交差?
容皇后忧心忡忡,心想得趁太子妃入宫教导期间让这二人多相处相处,这样大婚后才能更加亲密无间,夫妻同心。
“景行,你送郦姑娘回玉澜殿。”容皇后吩咐。景行是太子的名字。太子萧衍,字景行。
萧衍瞥了一眼郦妩,郦妩连忙对容皇后行礼告退,然后便跟着萧衍出了坤宁宫。
天色已暗,萧衍自己手里提了一盏灯。他的近身小太监德福和跟着郦妩一起来的大宫女秋霜都是极为伶俐之人,见状纷纷提着灯与他们隔了一丈开外,只远远地缀着。
皇城里虽然处处宫灯连绵,但夜里宫墙深深,树影幢幢。月光也像薄雾似地笼罩着,越发映得周围朦胧幽寂,昏暗森然。
郦妩向来怕黑,眼下四周只有萧衍提着的那盏灯最亮堂,她便不由自主地挨他挨得紧紧的。好像拥着那簇灯火,心里就不再害怕似的。
萧衍几乎从来没跟人这样贴近过,见状微微垂眸看了一眼。
但他没说什么。似默许,又似不在意。
两人走了许久都未说话,最终郦妩打破了沉默,“殿下,选我为太子妃,您会不会觉得为难?”
萧衍手里提着灯,脚步微缓:“不为难。”
郦妩又问:“跟不喜欢的人厮守终生,殿下也是不介意的吗?”
萧衍淡淡道:“是。”
郦妩:“……”
她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也琢磨了半晌,神游天外,倒是没忘记害怕,潜意识里一直挨着萧衍。
直到远远地望见灯火通明的玉澜殿后,仿佛明灯照心,恍然清醒。
——太子殿下说不为难、不介意,或许就是因为知道她心有所属,不会对他有所贪图?
郦妩在玉澜殿安顿了下来。
白日里早晨与傍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其余时间便由徐嬷嬷带着,学习宫廷礼仪,顺带琴棋书画等等。
棋书画么,郦妩以前也学过,倒也不难。但是琴艺却着实不佳。
身为国公府嫡女,自然是从小就要精心培养。但郦妩历来怕疼,连耳洞都不穿的人,如何受得了弹琴时手指的疼。
安国公和明月郡主宠她,就说这琴不学也罢。
奈何如今被选为了太子妃,徐嬷嬷却要求她学起来。
“太子殿下琴艺高超,太子妃须得也学学,将来才好与太子殿下默契相伴,阳春白雪,高山流水,琴瑟和鸣……”
郦妩忍着疼苦着脸练习了一下午,晚上去坤宁宫用膳时,手抖得差点连筷子都拿不住。
容皇后和太子都忍不住停下用膳,目光看向她。容皇后问:“手怎么了?”
容皇后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雍容端庄,还有些清冷。可大概是因为这份清冷与明月郡主相似,以至于郦妩不由自主地就对她撒起了娇。
郦妩放下碗筷,将自己一双雪白细嫩的手伸到容皇后面前:“娘娘,弹琴……手指好疼啊。”
容皇后没有自己的女儿,性情也较为清冷,因此其他的公主们对她也不太敢亲近。唯一的儿子萧衍也不是个热情的性子,所以第一次面对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的撒娇,容皇后愣了一愣。
小姑娘手指白嫩纤细,指头上的红肿看起来便突兀得触目惊心。
容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徐嬷嬷怎不知轻重,这手都伤成这样了。”
“徐嬷嬷说,太子殿下琴艺高妙,便要臣女也多多练习。”郦妩是极会察言观色的,尤其是容皇后的心疼毫不掩饰,她便趁机说道,“娘娘,这琴臣女可不可以不练了啊?臣女保证其他的都会好好地学!”
容皇后看了一眼萧衍。
太子殿下似乎早就见识过这姑娘的娇气,所以面不改色,平静得很。
容皇后便道:“那就不练了吧。也没要求太子会什么,太子妃便要会什么。太子从小习武,难道太子妃也要跟着学?”
“娘娘英明!”郦妩笑吟吟地称赞。
她生得实在太好,笑起来更是艳光扑面,可眼神却又清澈诚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容皇后的气质让郦妩想起了明月郡主,倍感亲切,所以她看向容皇后的时候,眼里盈满了孺慕之情。
容皇后一直遗憾自己没有女儿,看着郦妩这个模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自己,真正就是自己理想中漂亮又乖巧的女儿模样,一时心绪微动,脱口道:“若不是圣旨已下,本宫倒是想认你做个干女儿。”
正欲提筷夹菜的太子,抬起的手立时一顿。
容皇后这话虽是一时兴起,细想之后,却又觉得未尝不可。
这姑娘生得过于好了些,性格又这般娇,做太子妃的话其实不太合适,但若是做公主,那确实不错。
她会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将来给她置办丰厚嫁妆,帮她物色一个家世好、品德良的驸马,让她不仅有娘家夫家的呵护,还有皇家可以倚靠,一辈子都能无忧无虑。
不过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这些也只是心头想想罢了。
“银杏,拿玉露花容膏和白纱来,给郦姑娘敷一下手指。”容皇后吩咐。
“是。”银杏很快就拿来玉露花容膏。
精致的玉瓶,倒出的膏液像是流淌的黄金,晶莹剔透,还带着怡人的馨香,一看就是极其金贵的药。
银杏倒出适量膏液,小心翼翼地将郦妩红肿的指头一根一根都仔细地涂抹了药膏,抹完又用白纱仔细地给她缠好手指。
容皇后瞥了一眼目不斜视,依然在慢条斯理地用膳的太子,心里着实有些好奇他对这个太子妃到底是如何想的。
太子今年二十有二。最初的时候,容皇后是打算等他行及冠礼后便定下太子妃人选。当初太子跟谢云兰走得近,容皇后原以为谢云兰成为太子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谢云兰出身韩国公府,端庄雍容,大气沉稳,这样的女子成为太子妃,将来协理后宫,才能令人放心。容皇后对谢云兰是极为满意的。
谁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就出了岔子,谢云兰转头迅速定亲嫁人,太子自请去边关磨砺。
两人就像是恋人之间的赌气,却用了决绝的、无可挽回的方式。
旁人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