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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说我军奉旨勤王,借道前往长安,今夜要在城中宿营。”坐在马扎上的诸葛爽说道:“树德,已是除夕,便让军士们在延川休息数日?”

“谨遵大帅令!”

鄜坊驿路好马来

“李延龄!”延川县外,邵树德大声喊道。

“末将在!”

“除夕了,给军士们发赏赐,人给钱两缗、绢三匹,再杀羊置酒。”说完,邵树德上下看了看李延龄,又道:“李副使,我看你越来越富态了啊。听闻你把家人从丰州接来后,又在绥州纳了一妾。这本也没什么,可眼下是什么时候?肚里装那么多肥油,如何打仗?”

“军使,末将肚里装的都是赤胆忠心啊。”李延龄笑道:“定不会误事,军使放心。”

铁林军如今的宿营地在紧挨着城墙的一片草地上,冷风嗖嗖,实在难熬。

延川县方面不敢放他们入城,怕遭劫掠。铁林军上下闻听后大怒,直欲攻城,好在被邵树德安抚下来了。现在发放赏赐,正好让大伙去去火,高兴高兴。

果然,随着钱帛发下,军士们喜气洋洋。

李延龄也在一旁替邵树德鼓吹:“从河东到绥州,再到今日之延州,军使可从来没拿过赏赐,皆让俺分给弟兄们了。军使若此,诸军士敢不思奋?”

“没说的,军使仁义,俺没跟错人。”

“军使该当留后——啊!”

这人话没说完,就被李延龄踹了一脚。诸葛爽就在大营内,你分不分得清场合?

“跟军使杀到长安去,抢他娘的!”

“军使将财货都让给弟兄们,俺们也不能没了良心。每战破敌后,定执贼将妻女献予军使!”

靠,怎么全军都知道了!邵树德的脸有点黑,也有点尴尬。不管了,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咱继续研究地图。

从延川县向西南走,沿着河谷地及山间谷道,走个一百四十余里,就能到丰林县。附近有个驿站叫苇子驿,是朝廷管辖的重要驿站,但应该无法给大军补给。丰林县再向西南三十余里,便是延州理所肤施县(今延安东)了,那里应该屯了不少钱粮,按照朝廷规矩,可以获得补给。但人家给不给,给多少,可就全看心情了。

徐州兵出远门讨黄巢,宿营许昌时,人家安排你住毬场,随便给点吃食,这种事鄜坊镇可未必做不出来啊。至少从延川县的接待来看,很差,不让你进城,给的粮食也不是很足,让人有些恼火。

这一百七十多里路,可不是很好走啊。陕北黄土高原,千沟万壑,在绥德县招募的那几个向导未必罩得住。明日最好再在延川县重金请几个,别让大军在山里整迷路了。

研究了一个多时辰的地图,随后又花时间研读了下兵书,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邵树德便在被袋内睡去。外头刮着大冷风,帐内刮着小冷风,延川县确实可恨!

第二日,带队巡视一番大营后,又去诸葛爽帐内请示。

“树德来也。”诸葛爽正在帐内温酒,见邵树德前来,立刻招呼。

“大帅,今日可欲入城?”邵树德坐了下来,问道。

“不去了,李孝昌在鄜州,我去见那县令做甚。”诸葛爽嗤笑一声,道:“李孝昌这人也不是忠臣,咱们夏绥军都动了,他居然还在迁延观望。”

“大帅忠肝义胆,自不是李孝昌之辈可比。”邵树德先给诸葛爽斟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也来了一杯,笑道。

诸葛爽闻言叹息一声,并不答话。

“树德觉得黄巢能成事否?”饮了一杯后,诸葛爽突然问道。

“几无可能。”邵树德是知道后世黄巢结局的,此时他也尝试着从自己理解的角度来做一番诠释:“一年前黄巢还局促于岭南,士卒病死者十之三四,眼看着就要覆灭。随后北上,除与高骈打过几次之外,基本没有大的交战。攻入河南后,各镇更是自扫门前雪,何曾与黄巢死战过?今黄巢入关中,号六十万众,实则十余万,最多二十万,然京西北八镇便有近二十万兵马,黄巢能占得几州几县?关东无稳固基业,关中又厮杀不休,巢众何以为生?怕不是被诸镇群起而攻,最后落得个覆灭的下场。大帅,此辈流寇,难成大事!”

“树德竟这般看法?”诸葛爽有点惊讶,思忖片刻后,又道:“若黄巢称帝建国,令天下诸镇一切如故,则何如?”

“唐室未亡,人心不在。”邵树德言简意赅地答道。

诸葛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人心这个东西,确实能影响很多东西。朝廷都这般模样了,但军镇若叛,照样能举兵讨之,可见人心还是有的。别的不谈,除了少数骄藩、逆藩外,天下大部分藩镇,其节帅皆可由朝廷下旨更替,区别就是你能否真正掌控住局面罢了,但大面上是没有问题的。

“管他谁做天子,我等只求富贵便是。”诸葛爽瞄了一眼邵树德,笑道。

邵树德不语,只替诸葛爽倒酒。

正月初四,大军继续出发。初九,抵丰林县,十一,至延州。还好,鄜坊镇算给面子的,放大军入了城,也给了粮草补给,不过却整备兵马,像防贼一样防着铁林军。

延州是大郡,管十县,比绥州大多了。邵树德估摸着,全州大概有八九万人口的样子,不过反应到户籍上,兴许只有六七万人吧。传统操作了,正常。

延州主体有东西二城,夹河而立,一为肤施县城,一为州城。杜甫路过时曾写过诗:“宝塔钟声三川闻,肤施鸡鸣五城应。”这里的五城,说的是延州除两座大城外,还有三座军堡性质的卫城,驻有兵马,易守难攻。

邵树德带着陈诚仔细考察了一番延州五城周边的山川地势,脑海中不断模拟该怎么攻打。绥州离延州并不远,不过两三百里罢了,还是大郡,若是能夺之便再好不过了。但应该会折损许多兵马,强攻太吃亏了,最好想想别的办法。

正月十二,大军过野猪岭。此地极为险峻,国朝初期梁师都寇延州,曾屯兵于此。不过鄜坊镇并未在此设立军寨,可能不是战时吧。野猪岭向南行四十多里,便是鄜州甘泉县,位于洛水西岸,再往南四十里,则是鄜州治所洛交县。

鄜州当长安北通塞外之要道,素为军事重镇,贞观年间曾设鄜州大都督府。夏绥、振武军、天德军的很多物资,都经由鄜州运输,而当地的商品,亦经鄜州输往长安。所以说,这是一条从长安通往朔塞地区的通驿大道,白居易的《城盐州》里曾写道:“鄜州驿路好马来,长安药肆黄蓍贱”,此为佐证。

“‘谁把相思号此河,塞垣车马往来多。只应自古征人泪,洒向空洲作碧波。’军使,令狐司空(令狐楚)这首《相思河》,道尽了古往今来鄜州征战之惨烈。洛水于此相交,当出塞大道,鄜州之重,可为长安东北屏障矣。”临近鄜坊理所,陈诚也诗兴大发,笑着说道。

“陈判官岂不闻‘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邵树德亦笑道:“夏绥征战之惨烈,倍于鄜州。鄜坊军国朝以来不曾显名,可挡我夏绥两万精锐乎?”

“哈哈,军使豪迈,某不能及。”陈诚大笑:“不过军使若真能得鄜坊四州,当为天下英雄所重。”

“南下夺鄜坊大为不妥。”邵树德转头看了看,见诸葛爽仍在后边很远的中军处,便放心道:“西取灵州,某之愿也。鄜坊不取,免为众矢之的。”

“军使认为李孝昌其人如何?”

“不知。”邵树德摇头道:“手握两万兵马,朝廷有诏,却逡巡不进,坐视长安陷落。此辈当有野心,今日便能见到了,陈判官不妨多多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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