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二月二十六日,荣升副将的李绍荣带着百骑追上了一股西逃的吐蕃人。
那些人大车小车,载着帐篷、家什,赶着牛羊。甫一看到这支全副武装的唐人骑兵,在周边护卫的男丁便冲了出来,更有数十人翻身上马,嗷嗷叫着,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
李绍荣一马当先,手中马槊连连挥舞,劈刺挑推,连续击倒数人。
跟随他的军士们哈哈大笑,显然不把这些吐蕃牧民放在眼里。他们手持雪亮的骑矛,排成紧密的队形,只一下便冲破了迎上来的吐蕃牧民。
兜转回去后,再冲、再杀,如大人戏小孩一般,将这些人迭次斩落马下。
常年脱产训练的精锐骑兵,与农活缠身的普通牧民,到底哪个强,相信已经有了答案。
西南方又响起了马蹄声。
李绍荣面色微变,及近一看,原来是自己人。
“徐副将,来得正好,抓到肥羊了!”李绍荣一槊挑飞了一名吐蕃步卒,哈哈大笑道。
“李副将好运道。刚入会州十余里,便逮到了大鱼。”徐副将策马奔了过来,笑道。
“什么?竟已经冲到会州了?”李绍荣的马槊似乎卡在了人体骨骼内,他驾轻就熟地松开槊柄,抽出铁锏,敲破了一名吐蕃士卒的脑袋,嘴里还在与徐副将问答,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是,某也是从俘虏口中得知的。”徐副将的马槊后面系了根绳子,捅进敌人身体后,直接松手。马槊带着尸体在地上拖了几步,便直接甩脱。而此时的徐副将,早已抽出一把马刀,轻巧地划过一名吐蕃士兵的身体。刀不是很锋利,但依然在敌人身体上划出了恐怖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会州啊,终于打到会州了!打完这一仗,就—回—家!”李绍荣喘着气连敲三下,才将一名难缠的对手敲落下马,似乎是一名酋豪?
“如果定远军顺着黄河而下,直捅乌兰,这仗就能打得更快了。七千多人呢,就是不知道大帅有没有安排。”
“大帅用兵如神,定早有安排。”李绍荣回道。
两百骑兵纵横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数百名吐蕃老弱妇孺瑟瑟发抖,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船
马万鹏一大早就被喊了起来。
他是华州人,关中巢乱那会,因为会建造、修理船只,被黄邺抓进了匠营。攻同州时,在朱温军中效力,后来一路溃退回了长安。
巢众败退后,河南烽火连天,漕运断绝,他的日子一下子艰难了起来,连带着家人,饥一顿饱一顿的,实在不像样子。
此番灵武郡王入关中,四处搜罗造船匠人。马万鹏听闻后,都不用人找上门来,主动前去应募。没办法了,自己苦一点没什么,但让一家老小跟着吃糠咽菜,这就不是滋味了。
“吃点食水,准备出发了。”一名小校走了过来,满脸严肃地说道。
“张队头,这才卯时三刻,怎生就要出发?”随队的伙夫给大伙端来了早膳,马万鹏看着面前的食物,随口问道。
酥油、奶渣、杂粮饼、盐豉。不是不好,实在是不符合马万鹏的口味。不过他也是尝过饿肚子滋味的人,自然不会挑剔,很快狼吞虎咽了起来。
伙夫是党项人,他只会做这些,家里亦只有这些东西。
他们这支队伍,一共三十余人,其中一半是州兵,五人是船匠、木工,包括马万鹏在内。
剩下的诸如马夫、伙夫之类的,都来自党项部落,要自备粮食、炊具、马车、草料等,随同这支队伍一起出发,算是徭役摊派的一种。
党项伙夫做的食物,当然是党项风格了,你还能指望什么?
“早点忙完,早点回县里。”说到这里,张队头犹豫了一下,含糊道:“过些日子,某就要去衙军了。”
“张队头神射无双,一杆枪术又出神入化,早该去衙军了。”有人笑道。
张队头闻言很是开心,便坐了下来,喝了一口马奶酒,道:“某要去丰安军,日后便难以与诸位相见了。”
丰安军、新泉军是即将组建的两支衙军部队,归属右厢,这事大家都知道,因为从上月开始,各县都贴了告示,为丰安、新泉二军招募壮士,很多人都去应募,毕竟衙军赏赐多,一人从军养活一大家子人,可不是什么虚言。
只可惜幕府的要求太高,不是什么人都要,让不少人唉声叹气。
马万鹏其实挺羡慕那些军士的。他早年学文,学不进,后来去投军,因为不会射箭,没人肯要他。文不成武不就,这就没办法了,得吃饭啊!于是在亲戚的介绍下,拜师学艺,当了一名船匠。
不得不说,他在木工、造船这一行挺有天赋。二十年下来,技艺青出于蓝不说,更难得的是全面,木工手艺好,懂造船,会挑选、识别船材,还懂不少航运知识。故来到灵州之后,很快脱颖而出,当上了新设立的怀远造船工坊的一名工头,月俸两千钱,工坊还包一顿午膳,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就好转了起来。
妻子李氏和大儿子在家种地,租的军属农场的田,一年收租三成五,不高。家里老人身体不好,能活着到灵州就不错了,实在干不了重活,不过也从官家那里领了一些驼毛,在家帮着织一织褐布。
这定难六州真有意思,不纺羊毛,纺驼毛,听说有两百年的传统了,也不知道咋回事。
马万鹏当然知道新组建丰安军、新泉军的事情。作为一个懂不少航运知识,也跟许多大匠、船工聊过天的人,马万鹏可不像其他人那么懵懵懂懂,不知道这两支军队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丰安军城,在灵州西南180里的黄河北岸(今宁夏中卫附近),有码头,经常过漕船。
从丰安军城码头逆流而上,五百里至乌兰关、会宁关,皆置码头。听闻天宝年间,每逢关中凶年,河陇地区的粮食便在会宁关聚集,然后用大型漕船顺流而下,经丰安军城、定远军城、西受降城、中受降城,然后再汇集振武军城附近筹措的粟麦,直运河中,最后经渭河运往长安。
新泉军城在会宁关以西二十里,国朝设置的目的便是为了保护航运。
当然这都是天宝年间的往事了。自安史之乱以来,河陇诸州次第丢失,灵州成了前线,这段航运早已废弃,如今六城水运使衙门根本没多少船,航运的也是灵州,而不是会宁关,非常可惜。
从会宁关逆流而上三百八十里便是兰州,邵大帅重置新泉军,此乃何意?从会宁关往上,可不好行船啊,水势湍急,浅滩众多,天宝年间漕船航行多有损毁,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行船,毕竟自己知道的都是在船工之间口口相传几代人的消息,未必准确。
众人很快吃完了充满党项风格的早餐,然后收拾东西上路,直到正午时分抵达了一片森林。
“马工头,此皆松木?”张队头带着人走进了树林,问道。
“多为松木。”马万鹏肯定地答道。
此林在怀远县以西,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贺兰山上。
此时风吹林响,松涛阵阵。马万鹏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颗树木,仿佛在看自己的娘子,眼神炽热,都是可以造船的大木啊,得生长了多少年?全给我砍光了,全去造船!
张队头看到的则是另外一幅场景:贺兰山南北纵横数百里,为灵州与西边大漠草原的天然分界线,然山谷众多,蹊径可驰入者数十处,若无这些密林挡着,虏军从西面寇境,防不胜防。大帅之前下令禁止樵采贺兰山林木是对的,此林不能采!
“张队头!”马万鹏温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