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
肃州本来就是河西镇的属州,多年来龙家却一直在向沙州纳贡,这怎么可以?凉、甘、肃三州,最低目标是实控凉州,其次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拿下甘州、肃州。
这便是邵树德的胃口。
三月十六,邵树德带着已扩充到六百人的亲兵,以及铁骑、豹骑两军,在大群骆驼后勤部队的陪同下,朝凉州方向而去。
当年打地斤泽蕃部时,得了许多骆驼,一度觉得非常麻烦,不好处理。现在要去凉州了,顿时觉得非常好用,简直是干旱、半干旱地带的最佳交通工具。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速度太慢了。
出发之前,亦收到了多份情报。
秦宗权死了,被朱全忠送往京师,京兆尹孙揆监斩。
秦宗权这个混世魔王,临死前从囚车中伸出脑袋,恬不知耻地向孙揆求饶:“尚书(孙揆)你看我像是造反的人吗?只是献纳忠心没有作用罢了。”
围观的人都笑了,还不如田令孜死得硬气!
朝廷以此功加朱全忠中书令,进爵东平郡王。
加朱全忠的亲家赵犨为同平章事,署忠武军节度使,理所变更为陈州。
加忠义军(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德諲中书令。此举意味深长,秦宗权一灭,朝廷开始提防朱全忠了。
钱镠派兵攻占苏州,发展貌似比杨行密还好。
大家都在忙啊!邵树德将情报收起,翻身上马,带着大部队离开了怀远。
联络
高高的军旗飘扬在营寨上空。
这是杨悦出征前在会州赶制的军旗,上书:“凉州七城斩斫使杨”。
至于凉州的守城兼军法官,怎么跑到南边的浩门谷,这就是杨军使的作战风格了。
嗯,他的风格就是:当机会出现时立刻扑上去狠狠撕咬,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哪怕为此行险,只要有五成把握,也值得赌一把。
他打仗,经常能以微小代价取得很大的战果。而如果行险失败的话,那么就可能遭受重大损失,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
幸好,这次回鹘兵数量不明,散布很广,而六谷部吐蕃也像屁股着火一样快速赶了回来,大兵压境,杨大军使这才没敢继续赌。
但他仍然玩了一招中心开花,即吸引敌军主力围拢过来,给凉州诸部甚至是大帅可能派来的援军创造机会。
至于敌人是不是也在玩围点打援,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谁强,谁玩得好,谁的意图就能得到实现。
折逋念骑着马儿在外面转来转去,神情烦躁无比。
唐军突袭六谷部,中途被赶来的盟友阻止,减少了损失,这本是好事。但好死不死的,恰好就阳妃谷、浩门谷两地遭了劫掠,损失惨重。
看着唐军在宰杀他们的牛羊制作肉脯,折逋念就感到心在滴血。
拼尽全力争夺草场,不就是为了扩大牛羊,繁衍部落丁口么?但辛苦攒出的东西,一朝成了唐军的战利品,如何不叫人心痛?为此,从嗢末人那里俘获的丁口和牛羊,似乎也不那么香了。
我抢了嗢末,唐军抢了我,这算什么事?
乌姆主的大帐就扎在浩门谷外的杂木河畔,不过此时却不在大营内,而是攀上了一处高坡,俯瞰整个河谷地。
唐人的寨子扎得十分严谨,让他颇为头疼。
这帮人似乎天生擅长刨地,立了寨栅,修了壕沟。鹿角枪、陷马坑挖得到处都是,法度谨严,配合默契。
吐蕃人只尝试攻了一次,立刻就领教了这个刺猬营寨的厉害。丢下了四五百具尸体之后,彻底死了心。
如果不想填人命的话,最好的办法还是围困。
不过,唐人似乎不甘于仅仅守御寨子啊——
平坦的河谷草场上,两群骑兵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一部是六谷吐蕃,约六七百人,一部是跟随唐军出征的,但不知道是哪个部落,约五百人,双方竟然杀了个旗鼓相当。
乌姆主突然很讨厌邵贼的兵马。
你一个中原诸侯,搞那么多骑兵做什么?草原人的优势就在于骑兵,飘忽不定,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让你笨拙迟缓的步兵赶不上趟。但邵贼的步兵精锐,骑兵也很多,根本不惧草原那种打法。
乌姆主也听过汉人历史上的一些故事,知道中原人喜欢用车阵破骑兵,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但遇到邵贼,办法根本无从施展。
邵贼就不造偏厢车!就他妈驱使着大队骑兵硬上,以骑破骑,活脱脱一个草原大汗的硬派风格。
乌姆主打算撤围了。
一万多骑兵,全聚集在附近几十里的区域内,怕是受不了。六谷吐蕃也种地,能接济一些粮食,但不够,而且也没必要。
骑兵围城寨,是最傻的战法!
草原骑兵出动,向来是避开硬骨头,拣肥肉吃。
凉州的肥肉,在嗢末,在各个已经丧胆的小部落,甚至就连六谷部也是可以下嘴的肥肉。牛羊、财货、女人,抢谁不是抢?谁弱抢谁!
乌姆主下了高坡,找部将商议去了。
营寨内的杨悦也在密切注意着敌军的动向。
说实话,仗打到现在,双方都是两眼一抹黑。
吐蕃、回鹘并不知道唐军有多少人,看营寨规制,再看看每日樵采的人数,大约摸估算是万把人,步、骑各半的样子。
杨悦对敌军的了解就更少了。
吐蕃的兵力可以估算出来,不会超过万人,但甘州回鹘的人马就不好说了。他们的骑兵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战场上过,最多时只冒出了三千余骑。
杨悦仔细观察,发现了回鹘人的好几个驻地,估算总兵力当不下六千骑。
但他对自己的判断没有信心,也不认为回鹘就这么点人。整不好,还有更多的人在外头劫掠呢,这是非常可能发生的事。
“火力试探”,这是双方这几天一直在做的事情。
相互派出骑兵,看似漫无目的的厮杀,其实都是在印证自己的想法,修正自己的判断。至于厮杀而死的人,在双方主将眼里,远没有印证判断更重要。
小心翼翼,枯燥之极的战争!在兵少的时候,杨老头也挺能“龟”的嘛。
※※※※※※
“邵树德致书邀我攻甘州回鹘,诸位怎么看?”敦煌军府内,张淮深高坐于上,向诸将佐问计道。
其实,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攻甘州回鹘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事先通气。但私下里讨论许久,意见不一,张淮深也失去了耐心,准备公开商议。
“大帅,兹事体大,须得从长计议。”第一个说话的仍然是索勋。
张淮深看了他一眼。人都是有立场的,说的话也代表了自己的立场。索勋之前就隐晦地反对出兵,其中的原因,他也能咂摸出几分,不就是支持所谓的正统嘛。
想到这里,他转眼看向了张淮鼎,他的从弟、叔父张议潮之子。
张淮深知道,叔父其实一直想把这份基业留给亲子。
当年初起事时,朝廷大军一路西进,收复数州之地。最远的高骈,甚至已经驻兵凤林关,声势很盛。叔父为求得朝廷支持,决定遣质入京,以安朝廷之心。
但人质嘛,必须得子弟或至亲,不然没有分量。于是,在商议之后,大中七年(853),时任沙州刺史的父亲张议潭、母亲索氏及弟弟张淮澄入朝。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可以说,自己能以22岁的年纪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