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节
“孩儿速去把刀磨一磨,阿爷出征回来,便能换个铁锄头了。”
“下个月就要下种了,兀卒就不能等一等吗?忙完了地里的活再出征也好啊。”
“种个屁!一亩地收个几十斤荞麦,够吃吗?”
“家里的日子,靠种地是不成的,就得跟着兀卒出征才行。要没上次带回来四头羊,幺女都没足够的奶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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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草地,牧羊人将最后几只羊赶进了圈里。
猎狗围着他转着,尾巴欢快地摇个不停。
他轻轻地靠在栅栏上,看着西天的晚霞。良久之后,钻进了木屋之中。
皮甲、猎弓、箭矢、匕首、长枪、水囊、荞饼、肉脯,一一收拾妥当,挂在马鞍两侧。
牧人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家人,消失在了林间小路上。
猎犬飞快地跟在马后,良久才停了下来。
山风飒飒,松涛阵阵,山谷中仍回荡着清脆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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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鹰划过天空。
白练似的无定河畔,万马奔腾。豪迈的骑士们涉水过河,激起万千浪花。
草原上的狐兔飞快奔跑着。
但每至一地,都可看见携弓带刀的武士。他们大声谈笑,豪气冲天。
兀卒大点兵,一日内消息传遍无定河两岸。
牧人们洗刷完马匹,带上心爱的骑弓,拿着新磨的马刀,跟在头人身后,朝军旗所指方向而去。
旗帜在风中猎猎做响,战马嘶鸣声、甲叶碰撞声、猎犬吠叫声、羊群咩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草原进行曲。
卫慕部、麻奴部、庞青部、没移部、大虫部……
一支支部族军汇集起来,顶着呼啸的北风,向北、向北、再向北。
平夏兵,如何比不上那些山讹子?
平夏的美人,让兀卒迷醉,勇士,亦能让兀卒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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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关城历经千年风霜,一度变成了突兀地立在茫茫荒原上的黄色土堆,如一峰巨大的骆驼,默默地踯躅在历史深处。
唯有树轮一般的砖痕,让来自各地的商人、旅客们,从这古老的指纹里暗自凭吊。
四季白雪皑皑的山峰与其遥遥相望,像一位皓首银须的有道天尊,将他的金毛犼牧放在这里。
驼铃轻响,黄沙漫天。数千河西勇士从风雨蚀刻得面目全非的城池后出现。
骆驼意态悠闲地跺着步子。
压在背上的货物仿佛没有丝毫重量,一边走,一边轻轻咀嚼着。
大风渐起,沙粒迎面而来,将勇士们古铜色的皮肤磨砺地粗糙无比。
长龙般的队伍延伸到远方,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名动西北的可汗的一道命令,便让这些生于斯长于斯戈壁汉子们动员起来,远赴他地。
驼铃悠悠,鹘鹰飞过。
河西的勇士,在追逐他们的马上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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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新城外,随着大纛的出现,军士们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义从军青唐都的军士们还不太适应这个狂热的场面。
曾经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唐军士卒不断用步槊敲击着地面。
高台上的赞普每挥舞一下手臂,周围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情绪是会感染的。
随着赞普策马驰入军伍之中,气氛更是达到了顶点。
这是赞普的军队,他一个人的军队,所有人都升起了明悟。
亲兵簇拥下的赞普驰过阵间空隙,青唐都军士们拿刀敲击着盾面,也跟着呼喊了起来。
大纛所到之处,人潮如浪涌一般。
中原的诸侯们,把眼睛睁开往这边看一看吧。
西北的龙荒沃壤之上,一个史无前例的“怪胎”军头正如日初升,耀眼无比。
他是胡人的可汗,是党项人的兀卒,是吐蕃人的赞普,也是汉人的郡王。
他统治着二十余州的土地,二百多万民众,麾下十二万大军如臂使指,正要如同暴风雨一般席卷整个大地。
他要让中原藩帅臣服,要让草原英雄跪拜,要让大唐天子束手。
军队就是他的本钱,也是他的权力源泉。
“铁林军儿郎何在?”赞普驻马在他最心爱的部队前方。
“大帅万胜!”比方才更震耳欲聋的吼声如惊雷般响起。
“此番北巡,我便在铁林军中,不稍却一步,诸将士可敢为我拼杀?”
“杀他个人头滚滚!”
邵树德哈哈大笑:“有如许健儿,李克用何足道哉?”
“发赏!”
东面
雄鸡伸长着脖子,发出了高亢的鸣叫。
仿佛破开了神秘的咒语,怀远新城从沉睡中苏醒。
春寒料峭,严霜遍地。
令人牙酸的绞盘声中,闸门缓缓升起,进入闸槽之中。
州兵们推开了朝京门,让天边第一缕阳光洒入城中。
永胜街上白气蒸腾,蒸饼肆的店家忙得满头大汗。
街边站满了军士家属,他们拿着蒸饼,边吃边踮着脚尖张望。
“来了!”不知道谁喊了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
整齐的脚步声在大街尽头响起。
穿着褐色绵服的军士出现在众人眼帘之中。先是一排,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
家属们目不转睛,仔细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儿子、兄弟和丈夫。
每过一营,都会响起一连串的呼喊声。
太阳渐渐升起,融化了白霜。军士们呼着白汽,沉默地行军着。
壮丽气派的灵武郡王府内,邵树德穿戴好了戎服,与家人告别。
折芳霭抱着刚出生数月的女儿,让邵树德看了又看。
没藏妙娥的小腹微微隆起,与赵玉并排站在一起。
诸葛氏畏畏缩缩地站在后面,目光时不时转向沉睡中的爱子。
封氏姐妹帮邵树德整理好了袍服,静静退到一旁。
“等我回来。”邵树德大步离去。
亲兵副将郑勇掀开了马车门帘,邵树德坐了进去。八名执戟卫士翻身上马,护卫左右。
车轮缓缓转动,数百亲兵策马随行,朔方军,又一次出征了。
十余万大军,这大概是朔方军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军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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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外,箭如飞蝗。
万胜军使申信垂头丧气地进入帐中。李克用二话不说,抽出马鞭就打。
马鞭劈头盖脸,打出了数道血印。
申信不敢躲闪,任由嘴角鲜血溢出。
万胜军是他一手拉起的部队,也立过不少功劳,大帅嘉悦,赐军号“万胜”。
但却始终拿云州城没有办法!
云州,即西晋之代王都、北魏之平城,国朝北疆重镇之一。
开元末,王忠嗣将大同军理所从大同军城徙治于此,管兵九千五百人、马五千五百匹。城内另有云中守捉使辖下兵马七千七百人、马两千匹。
云州城高池深,巍峨耸立,河东军数次围攻,皆无功而返。
李克用也知道这座城不好打,强攻多半没戏,只能靠长期围困。但万胜军屡攻不克,损兵折将,依然让他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