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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节

 

荒凉的古驿道通向远方,杂草茂盛,几乎侵夺了半个路面。

临水而拔的芦苇随风摇曳,白鹭轻巧飞过,落在河渚水草之上。

孤零零的农舍前,农人虚掩柴门,朝田间走去。

竹篱内,农妇整理着渚蒲,细心编织。

菜畦中,小儿正在用桔槔打水,浇灌冬菜。

桑林间,家犬追得母鸡咯咯直飞。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乡间的宁静。

大批凶神恶煞的武夫忽然而至,将一群行商模样的汉子赶了进来。

农妇悚然而惊,小儿哇哇大哭,家犬夹着尾巴,呜咽不已。

赶回家的农人紧握锄头,面色惊惶。

“勿忧!”符存审翻身下马,走了进来,温言道:“吾等只是过路。”

说罢,让亲兵拿了一匹绢过来,放到编好的蒲席之上。

“麻烦给这些人准备一些饭食。”他指了指那七八个一脸晦气的行商,说道。

农人下意识点了点头,道:“只有粗茶淡饭。外头兵荒马乱,官府催课甚急……”

“无妨。”符存审转身离去,又朝站在门外的一队军士说道:“看紧这些人,一个不许放走。”

大军过境,游骑四散,见行人就抓,并统一看管起来。

很显然,他们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马蹄声再度响起,符存审已带着大队人马飘然远去。

家犬冲到篱笆前,狠狠吠叫了两声。

门外的武夫瞪了它一眼,家犬又夹着尾巴,哀叫着躲到了后院的茅草之中。

古道之上,大群武士正在行军。

贪长到路面上的花花草草被踩为尘泥。

两侧衰草之中,哨骑忽隐忽现,来往奔驰。

大队绵延到远方的天边,仿佛无穷无尽,直有千军万马一般。

骑卒将马儿带到草地之上。

战马喷着响鼻,嗅了嗅满地的枯草,嫌弃地转过了头。

骑卒笑着拿出煮熟的豆子,细心喂养。

马尾晃个不停,状极欢快。

王建及一阵风般疾驰而过,至原上老树前,下马拜道:“军使,贼军今晨已开始渡河。斥候不敢靠得太近,只草草看了几眼,应有万人左右。车马、辎重甚多,渡河非常缓慢。”

“汝盔歪甲斜,成何体统?”李唐宾斥责了一声,方道:“可与天雄军联络上?”

王建及暗叹晦气。军使治军严苛,大冬天在帐内都不带解甲的,与天雄军那个牛礼简直是绝配,并称两大“苛将”,偏偏大帅还挺赏识他们,毬场、骏马、美姬赏赐不断。

“天雄军臧军使侦骑四出,窥视不断,大军调动频频,似将大战。”

李唐宾点了点头。

不是“似将大战”,是真的准备大战。

大帅用兵,从来都是两手准备。你若有正兵前来,我自以正兵迎之。

李唐宾突然铺开了地图,仔细审视着。

离贼军主力已不到三十里,现在应还未暴露行踪。

天雄军确实干得不错,又是窥视,又是袭扰,又是整兵备战,贼军急欲归家,这会注意力估计早就被吸引到了那边,整日琢磨如何击破天雄军,各种计划制定了一箩筐。

天柱军,比主力出发得还早。不张旗鼓,轻装急进,路上见人就抓,游骑散得很开,并且小心翼翼,尽量不打草惊蛇。

郝振威之前注意力全在王卞身上,这会急着解围同州,哪顾得了其他方向,根本想不到他们这支人马会从渭水南岸杀过来。

李唐宾让亲兵收起马扎、毡毯、地图,时机已经成熟,明日定破郝贼。

※※※※※※

渭水两岸,人喊马嘶,乱成了一锅粥。

马夫用力挥舞着马鞭,脸上神色焦急。

马儿浑身是汗,巨大的肋部一张一合,浑身紧绷,拖曳着沉重的大车。

旁边是一辆断了轴的辎重车辆。

马套已经被取下,挽马被牵走。车厢歪倒在路边,辅兵们正手忙脚乱地收拾军资。

稍远点的地方,还有人在埋锅做饭。

一排排瓮置于地上,炊烟缭绕,饭香扑鼻。

偶有骑兵路过,扬起大片灰尘,路边席地而坐的军士们痛骂不已。

河面尚未结冰,浮桥已经搭建完毕,归心似箭的同州军正在大举渡河。

万把人,加上辎重,还要渡桥,一两天内是渡不完的,此时恰恰已进入到了最繁忙、最混乱的时刻。

郝振威是非常慎重的。他把仅有的千余骑兵分成两部,一部分监视华州,因为王卞有在草原上招募来的五百骑,不能给他们机会。另外一部则已经渡河北上,远远地将防线散开,将天雄军的斥候往回压。

邵贼明显加强了戒备,已经很难打探到同州那边的消息了,即便郝振威已经将大部分斥候派到了北面,极力刺探情报。

“唏律律……”有挽马不堪重负,痛苦地跪倒在地。

押运的辅兵从后面赶了上来,马夫连踢带打,但无济于事。

“换一匹……”那位辅兵军士刚要说些什么,却见西边烟尘弥漫,地面震动不已。

“哪来的骑兵?”很多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将目光投向西边。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数名疯狂打马而回的斥候。

他们浑身浴血,似是经历了一番惨烈的搏杀,人人带伤。跑着跑着,就有一骑滚落下马,再无声息。

斥候身后,是大群手持马槊的骑兵。

他们催动着马匹,速度越来越快,槊刃闪耀着寒光,如同魔神一般冲向一团散乱的渡河营地。

“结阵!”有军官策马驰来,大声下令。

席地而坐的军士又惊又怒。

将帅们干什么吃的?又防王卞,又防邵树德,防来防去,这股突然冒出来的骑兵又是谁的?难不成是朝廷的?

战马越来越近。

军官们草草找来了数百军士,结成枪阵。但更多人的长枪、甲胄都放在车驾上,毕竟行军赶路的时候你没法随身带这些玩意不是?

骑兵如洪流般奔涌而至,阻挡他们的同州长枪兵就像洪水中的一块坚石,洪水分流而过,绕过他们不打,直朝后方乱成一团的营地冲去。

夫子们一哄而散。

辅兵躲到车驾后面,寻找盾牌、长枪。

战兵们抽出弓梢,疯狂地上弓弦。

千余骑一冲而过,就像伐木一样将站着的人撂倒。

行军作战,最怕的不是死了多少人,而是乱了建制。前者还可收拢败兵复战,后者可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西边还出现了大群步卒的身影。

他们大张着旗帜,敲响战鼓。数千人呈纵队快速行军队形,一路小跑的同时也维持着体力。

其实根本不用这么谨慎了,因为在战鼓擂响的同时,同州军这边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溃逃。

他们争抢着狭窄的浮桥渡口,不惜挥拳相向,甚至拔刀互砍。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上了浮桥,逃到对岸就安全了。但浮桥就这么大,正常通行尚且人挤人,时不时出点小事故,如今到处是失了理智的夫子、军士,几乎谈不上任何通行效率了。

有人惨叫着捂着齐根而断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看着挥刀而向的旧日袍泽。

有人被挤下桥,不甘地扑腾在冰冷的渭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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