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节
“遵命。”韦肇喜道。
裴迪站在那里,茫然地听着众多你一言我一语。事实上他也不知从何说起,整体上仍处于懵逼状态。夏贼之患,竟已到这个地步?
其他人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似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让夏贼先出招,他们再逐招破解,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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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马冈外,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坐于蒲团之上,手捧酒樽,悠闲自得。
不过你若仔细瞧他的眼神,其实还是有隐藏得很深的忧虑的。
两大之间难为小,诚如是也!
朱全忠亲自写信而来,言辞非常客气,指出邵树德野心极大,意图吞并魏博六州。其人又与李克用约为兄弟,狼狈为奸,戕害河北士民,汴、魏双方,可共抗之。
罗弘信初看到信时,感慨良多。朱全忠以往固然也客气,表面文章做足,但骨子里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魏博上下虽然气愤,但打又打不过,只能臣服纳贡,生生受了这口气。
但这次是真的客气。不但没有指责贡赋不足的事情,连那种隐隐居高临下的感觉也没有了,让罗弘信心里十分舒爽。
但他也知道,这种客气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沉吟至今。
“父亲。”魏博节度副使、幕府左行军司马、衙内亲军都指挥使罗绍威走了过来。
“李杭走了?”罗弘信问道。
“走了。”罗绍威答道。
罗弘信站起了身,信步徜徉在草地上。
远处是正在围猎的亲军,他们大声谈笑,意气昂扬,仿佛不可一世。
亲军,呵呵,与节帅真的亲吗?那可未必啊。
广德元年(763),朝廷以田承嗣为魏博等州都防御使,领魏、博、贝、瀛、沧五州,开启了魏博割据的时代。
从广德元年到元和十五年(820),历经田承嗣、田悦、田绪、田季安、田弘正三代五人,直到李愬接任节度使为止。当然李愬病死后,弘正子布又短暂接任,但田布压不住骄兵悍将,自杀身亡。
魏博第二个较长的稳定时代则是何进滔、何弘敬、何全皞祖孙三代,从元和三年(829)到咸通十一年(870)。
接下来是韩允忠、韩简父子历经十四年的统治。
再后面就是乐彦祯,然后到他罗弘信。
呵呵,每一次节度使更替,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士兵们很有想法,不是愚昧无知之徒,会计算自己的利益,知道为什么而战。
正如田布出任田氏最后一任节度使时军士们所说的,“欲行河朔旧事”,就听你的,若不能,滚一边去。
割据一方,是魏博军士的核心利益,也是河北诸镇的核心利益。他们很清楚自己在为“土地传付子孙”而战,你若能打败他们,同时许他们自立的话,那他们不会激烈反抗,会选择投靠你,进贡财货。
可若想直接吞并,那就是逼得他们以命相搏了,事情往往不可收拾,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阿爷可是欲助全忠?”罗绍威问道。
“吾儿何意?”
“儿意瞩全忠。”罗绍威回道:“观树德行事,定然要吞并六州四十三县,与全忠可大不一样。”
“为父也是一样看法。”罗弘信叹道:“然军士们不见棺材不掉泪,如之奈何。”
对于实行军人选举制,已经历经“第一共和国”(田氏)、第一届过渡政府(李愬、田布、史宪诚)、“第二共和国”(何氏)、“第三共和国”(韩氏)、“第四共和国”(乐彦祯)、“第五共和国”(罗弘信)的魏博镇而言,节度使做出的每一项决策,都要极大考虑镇内军人的利益,甚至很多时候要被军人裹挟。
罗弘信、罗绍威父子清楚地知道邵树德要吞并魏博,打算助朱全忠,但军士们可未必能理解。在邵贼的屠刀没砍到他们身上之时,他们总是抱有幻想。
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李克用才刚刚砍了一万多魏博武夫,若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与凶名赫赫的夏贼厮杀?
“或可召集军中将校,言一旦为邵贼所并,军中推选节度使的规矩就要被废除,邵贼会自行委任节度使。”罗绍威说道。
“可尝试一下。”罗弘信点了点头,道:“邵贼已并镇十余,削藩削得丧心病狂,这或许是个机会。军中推举制,乃魏博根本,将士们万不会答应这条的。但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奏效啊。”
“事在人为。”罗绍威说道:“魏博之事,还轮不到外人做主。”
“先屯兵相、卫二州,别让夏贼蹿进来。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吧。”罗弘信叹道:“暂时也只能帮到这里了,梁王当能理解。”
相、卫二州,过河便至郑、滑,可直趋汴州,守住这里,也算对得起朱全忠了。
“另者,加强操练。如今这个局势,想必也没多少人会反对。”罗弘信最后道。
第一击
已经有近四千户京兆府百姓抵达河阳了。
他们只稍事休整了旬日,将养下身体,然后便被动员起来,输送物资到广河、板渚二城。
徭役劳作,非常辛苦。背井离乡,心中彷徨。
但徭役时吃食供给充足,奶粉、乳酪、粟米饭、胡饼、酱菜,其实不错了。徭役的一大恐怖之处,就在于让你自备干粮,但很多穷苦之人家无隔夜粮,这就难了。
背井离乡的痛楚,被许诺给他们的二十亩土地给冲淡了。如果被选上土团乡夫,集中操练,并且随大军出征,不管你打没打仗,只要出征了,回去后都能再分五亩地。若有战功,那就要细算了,总之土地赏赐很慷慨——大伙也不担心夏王兑现不了,因为谁都看到了孟、怀二州那满地长草的撂荒土地。
发役、征兵不留情面,但给足粮食,还分地,对河阳数万名操练不辍的壮丁来说,似乎还不错。
板渚、广河二城破损严重,这会也在进行修缮。
因为修武县的大型砖瓦轮窑已经开始运作,产出了很多条砖,这两座城池修缮完毕之后应该会更加坚固。
武德、武陟两县也在起窑,但人手是个大问题。
本来就只有万余梁人、淮人俘虏,最近正在往这边发送长安流人(西门重遂同党),大概万把人的样子。短期来看,似乎够用了,长期而言,还是不太够。
邵树德一度感慨,为何陇右、河西二镇没有蕃人造反呢?不然他就有很多俘虏可用了,惆怅啊。
当然,他们不造反,还是会被征丁。邵树德刚刚下令,鄯、廓二州吐蕃诸部及杨、罗、梁党项诸部,联合发五千帐东行,为他征战。
韦昭度在陇右干得也不错。他从岷、成、阶诸州征发了三千余帐羌种东行,洮州羌种也有几个酋豪来降。韦昭度乐观地表示,待他再施加一些手段,洮州或能为陇右镇控制。
总之一片欣欣向荣,后方腹地源源不断地支援前线,已经形成了非常良好的正循环。
打仗,打的就是消耗。朱全忠看到邵树德的大后方,不知道会不会羡慕得口水流出来。
乾宁二年十一月初九,就在邵树德离开陕州,抵达华州附近的神台宫停留,并打算经石隄谷南下前往商洛时,高仁厚亲自带着玉门军五千步骑抵达板渚城。
“传令,多张旗帜。”高仁厚登上了刚刚修补了一部分的女墙,看着因为天气转冷,开始渐渐从河面上消失的梁军水师战舰,下令道。
“再让龙润的兵马夜间出城,白天进城,大旗给我举高点,要让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