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节
李延古闻言很失望。
“你能想到这个,也不错。”邵树德又笑道:“银鞍直尚有文吏空缺,你若愿往,今日便可入军。”
李延古大喜:“固所愿也。”
“你是关东人?”
“仆祖籍赵州,今落籍洛阳。”李延古回道。
“好!关东多豪杰,我一视同仁,有功则赏,有才录用。今后若立功勋,封妻荫子寻常事也。”邵树德说道。
邵树德想起朱全忠在河南拳打脚踢各镇后,多有其他地方的人才前来游历,观察他是否值得投效,一如当年关中豪杰、士人到关北投效他一样。
已经入主汴州了,统治地域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一个关西政权,适当吸纳一些关东人才本来就是必需的——关西、关东出身,并不是看你籍贯在哪里,还要看你最初投效的是哪一方,派系渊源是非常复杂的。
“若有得力人才,亦可举荐一二。”邵树德又道。
“大王,仆自荐。”一厨子拎着剁肉的斧子冲了过来,大喊道。
“哗啦!”数名甲士上前,将他摁倒在地。
野利克成抽出佩剑,用眼神询问邵树德,是否将这个冒失鬼给杀了。
“让他过来。”邵树德招了招手,道。
亲兵们取了他的斧子,又仔细搜检一番,这才让此人过来。
“你是驿卒?”邵树德问道。
“驿卒张温参见殿下。”张温行礼道。
“哪里人?”
“魏州人。”
“魏人缘何到此?”
“始为梁军小校,军溃后无处可去,便在驿站谋生。”
“又想当兵了?”
“不得富贵不甘心。”张温道。
“可会骑马?”
“会。”
“今日你运道不错。”邵树德道:“银鞍直要扩军至千人,我做主,收你进银鞍直。”
“谢大王。”张温喜道。
邵树德笑了笑,起身道:“走吧,时辰不早了。”
银鞍直指挥使杨弘殷站在门口,闻言立刻让人整队,准备回汴州。
他的部队有八百人,全部是关北酋豪、边疆豪强的子弟,是夏王非常信任的部队,几可媲美亲兵都。
这次将少许扩军至千人。两百个名额中,夏王塞了不少人进来,主要是汴宋人氏,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
不过那些人的本事倒也不算差。比如有名董璋者,听闻是在黑水城牧羊的朱友让的童仆,友让被俘后,家门破败,董璋等人便散去,一度在汴州城内当杖家,后来被石彦辞收编,这次被石某人举荐过来当兵。
类似之人不少,多为梁地少年骁锐之士,似乎表明了一种隐隐的倾向。又或者是夏王的政治权谋之术,反正杨弘殷不太懂。
但他知道,从今往后,这类人估计少不了,一如朱全忠当年提拔的刘捍、寇彦卿之辈一样。
怠而取之
“怎么都快腊月了,又要出征?”晨间的厨房内,郑氏一边指挥仆婢忙活早膳,一边问道。
“运粮。”刘仁遇打熬完筋骨,无精打采地说道。
济水已经封冻,船运停了,如今只能靠大车运输。
按说这天气,路不好走,早该停战了。贼人舒舒服服地躲在城寨内,你还要冒着漫天风雪打仗,虽说武夫们就是受的这个罪,但时间长了,总不是个事。
李唐宾再狠,也不至于如此。事实上前线已转入对峙,年关将至,风雪漫天,大伙各自罢兵岂不美哉?
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非得在过年打?
刘仁遇唉声叹气地坐了下来,大口吃饭。
屋里头又有孩子的哭闹声响起,他更加心烦意乱,斥道:“你这嫠妇,帮不上家里忙就算了,还带着童儿稚女回来,终日哭闹。开过年就把你改嫁出去,跟个军汉过也好过在家添乱。”
屋里隐隐响起年轻妇人的啜泣。
刘仁遇三口两口吃完蒸饼,就准备出门了。郑氏给他拿来了包袱食水,老仆牵来了马,儿子搬来了甲胄器械。武夫出征,还挺费事的。
“哭哭哭,就知道哭!”刘仁遇骂道:“你阿爷、弟弟几个马上就要上阵卖命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大街上已经有人出门了。
刘仁遇作为州兵军校,地位不低,不断有人打招呼,都是以前的老兄弟。
不过他们的人数不多了。
汴州州兵,鼎盛时五千余人,分十个指挥。历次战争,战殁者甚众,一开始还能招募新兵补全编制,但到后面完全放弃了,不补了。
夏军破城那日,州兵已不足千,全程静坐,没有任何动作。
战后整编,汴州州兵被扩充为三千人,但除了塞进来的五百降兵,其余一千五百人都是从外地来的。有年纪较大,不适合一线厮杀的铁林、武威、天雄等军的老卒,有从关中选募的少年郎,甚至还有年初在碛北俘虏的鞑靼丁壮。
军官也经历了一番大清洗。
老退的夏军老卒全面接管了部队,留给汴人的位置很少,刘仁遇因为资历老,态度好,侥幸得了个指挥副使的职务。
“刘指挥,这次是要打大仗了么?”老伙计张三郎凑了过来,悄声问道。
“多半打不了。”刘仁遇说道:“夏王不是在打猎,就是在宴客,还说要带王妃去汝州汤池游乐,不像要打仗的样子。腊月将至,打个屁!也就你我劳碌命,还得押运军粮送往曹州。”
“唉!”张三郎也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自己大雪天还要输送军馈苦恼,还是为没机会博取富贵忧愁。
夏王要带梁王妃去汝州泡温泉,汴州已经人尽皆知,因为开封、浚仪二县已经在征发随军夫子了。
这样看来,近期确实不可能打仗了,估计要等过完年后。
“刘指挥,我们汴人苦啊……”张三郎靠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刘仁遇一瞪眼,动作神情像极了他瞪女儿刘氏时的模样。
“刘指挥,夏王攻占汴州,全有宣武军旧地,然而汴州武人却没什么机会,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张三郎说道:“你说,若王妃替夏王诞下一二子嗣,会不会是好事?夏王春秋鼎盛,将来开国立制,让这个孩儿接掌帝位,他是咱们关东骨血,有王妃教导,定不会亏待咱们汴州武人的……”
“闭嘴。”刘仁遇一惊,道:“别乱说,想死么?”
张三郎满不在乎地说道:“死就死,怕什么?没有富贵比死还可怕。”
刘仁遇摇了摇头,道:“夏王靠关西武人起家,不可能的。”
“银鞍直在募兵,怎么不可能?”张三郎道:“石彦辞举荐了数十汴州军校子弟入银鞍直。宣武旧将,亦选子侄辈入银鞍直,为夏王效力。李氏、陈氏之幼弟、外甥之辈,都是英武少年郎,也入了银鞍直。你道银鞍直副使是谁?”
“何人?”
“洛州储氏的储慎平。”
刘仁遇回想了一下,问道:“张全义之妻储氏的家人?”
“储氏之弟。”说到这里,张三郎挂上了一副淫贱的笑容,道:“储氏这具饱满多汁的身子,已经替夏王怀了两个孩子啦。”
刘仁遇若有所思。
“所以说啊,夏王现在真的开始重视咱们河南武人了。”张三郎道:“他要做天子,就不能厚此薄彼,不然滚回去当后周皇帝,咱们自给齐帝扛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