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节
邵树德有十余支大军、数十万兵马,大部分都颇具实力。尤其是他那些骑军,实力足可比拟可汗亲军,甚至更强。与他们为敌,是不明智的,现阶段还是优先攻灭渤海国。
渤海文教盛行、人口众多、百工兴旺,一旦吃下,好处多多。花些时间消化一下,就是自己的力量。而如果中原再起变故,那就更妙了。
精兵强将自相攻伐,消耗殆尽。
黎民百姓疏于稼穑,百业凋敝。
如此持续下去,最后还剩几分实力,委实难说。届时,可不就是契丹的机会了么?或有机会吃下阿保机心心念念的幽州。
萧敌鲁在寺外思考,长寿寺内,乌炤度在渤海士子高元固的引荐下拜会了僧正、住持,然后到客房安歇。
“相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众人坐定后,高元固突然说道。
“讲吧。”乌炤度看起来颇为疲惫。
“相公想必已经知晓大唐夏王邵树德的威名。其人兼任朔方、宣武、河中三镇节度使,拥兵数十万。八、九月间,夏兵东略,大破契丹,有信使飞捷入报洛阳,很多人都知道了。”高元固说道:“相公去长安,怕是得不到什么结果。大唐天子纵然下旨申斥,契丹肯听吗?更何况李唐圣人怕是不会管这事。”
“我亦知此事绝难。”乌炤度叹道:“不过若能说动大唐圣人下旨,令幽州镇北伐契丹,或有解法?幽州与契丹之间,也不太平呢。”
“相公!”高元固摇了摇头,道:“幽州节度使是李克用,而今他正与邵树德交兵,不克分身。只要契丹不南下找他的麻烦,他不会出兵的。”
乌炤度神色一紧,这却是他不了解中原内情了。偏居上京龙泉府,离中原太远了,消息太过于闭塞——渤海国已经都上京(黑龙江宁安)一百多年了。
“贤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乌炤度神色一正,说道。
“相公,如今大唐真正说了算的,其实是夏王邵树德。与契丹过不去的,也是夏王邵树德。夏王就在洛阳,相公何必舍近求远呢?”高元固建议道。
乌炤度沉吟了一下,道:“若真如贤侄所言,确实该见一见夏王。可有门路?”
“相公此番是孤身前来耶?奉使团而来耶?”高元固问道。
“使团尚在途中。”乌炤度懂了,立刻吩咐随从:“速去南市采买一些名贵礼物。对了,夏王年齿几何?”
“四十有二。”高元固答道。
“有甚喜好?”乌炤度又问道。
“好射猎,好马球,好美人。”
“唔。”乌炤度又沉吟了一下,道:“我随身带了不少药材,一并献予夏王了。”
嗯,渤海国的药材在中原还是很受欢迎的。乌炤度贵为国相,随身携带的药材自然是最顶级的,拿出来作为礼品献上去,可谓对症下药——呃,投其所好,对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多半有所裨益。
合作
乌炤度不清楚是自己献上去的那些药起了作用,还是夏王真的关心渤海国,反正他很快就得到了接见。
十月初七,他来到了定鼎门东第一街第五坊:修文坊。
修文坊内有一地名弘道观,已废弃。观主三洞法师,郑州管城人,修为颇深。
这座道观占地极大,几乎囊括整个修文坊。之所以如此离谱,因为在此之前,这里是王府。
咸亨三年,尽并一坊之地为雍王宅。王升储,立为弘道观。
弘道观毁于战火,今全部清理,建起一宅,赐予夏王嫡长子邵承节。
王妃今日也来了。
五个月前,她诞下一子。成婚十余年来,她为邵树德生了三子一女,长子已经十五岁,长女十一岁,次子六岁,三子一岁,又将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没让邵树德操心,堪称贤惠、聪慧。
大郎得了宅子,作为母亲,当然要过来看一看了。不光看,还亲自指挥仆婢,把一箱箱的财货搬进来,妆点各处。
邵树德坐在中堂内,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银鞍直指挥使李逸仙前来禀报时,他才终于感觉到了点乐子。
“让他进来。”邵树德安坐不动,吩咐道。
按理来说,乌炤度是渤海国相,还是要给点面子,出门迎接的。但邵树德想了想,还是没动。这是一种姿态,是一种政治信号,也是一种谈判方式。
乌炤度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宦海浮沉这么多年,个人荣辱已不是很在乎了。在他这种老官僚手里,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易的,一切都可以谈,都可以明码标价。
“参见夏王殿下。”乌炤度和陪同他前来的高元固一起行礼。
“乌相多礼了。”邵树德起身回礼,笑道:“坐吧。宅邸新成,家具尚未齐备,怠慢贵客了。”
说罢,吩咐银鞍直副使杨弘殷去煮茶——在邵树德身边干,需要学会的技能确实不少。
“乌相这次是从上京龙泉府而来吧?”邵树德问道。
双方都没提乌炤度之前送的礼物。
老实说,邵树德对此不太感冒。当然尝试一下的兴趣也是有的,不过昨晚服侍他的萧氏知晓后,直接将其夺走,说这是虎狼之药,于身体有害。然后,施展了世家大族的魅惑绝学,比药还管用。
“正是。”乌炤度说道。
“龙泉府风物如何?”邵树德颇感兴趣地问道。
“敝国疆域甚广,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余州,百余县,二百万口。以肃慎故地为上京,曰龙泉府,领龙、湖、渤三州,治龙州,城临忽汗海。”乌炤度介绍道。
“听闻渤海有暖炕,可见十分寒冷,上京能耕作否?”邵树德又问道。
“殿下,渤海水网密布、土地肥沃,主种稻米,亦有豆、麦、稷、黍等作物,还可牧马、狩猎、捕鱼、采集,远近皆称。”乌炤度回道。
他越是骄傲地介绍渤海国的农业成就,邵树德越是感兴趣。
“渤海亦能种稻?”邵树德惊讶道。
他印象中,东北能种植水稻,是清末越界过去的朝鲜农民培育出来的,怎么这会也能种了?难道是气温高?
“殿下,渤海产粮,七八成为稻米。岂不闻‘卢城之稻’?”乌炤度说道:“《周礼》有言:‘东北曰幽州,谷宜三种’,即稷、黍、稻也。”
卢城稻是渤海国特产,听闻口感很好,不过很少卖来中原,仅作为贡品送来过。
《周礼》中提到的幽州,应该是包含辽东部分地区的,但多半仅限南部,即辽宁一带。稷是高粱,黍是糜子。也就是说,很早以前至少辽宁就大量种植水稻了,这刷新了邵树德的认知。
渤海国的主要水稻种植区,在忽汗水、率宾水、湄沱湖流域。也就是说,牡丹江、绥芬河、兴凯湖一带是渤海国的农业重镇,腹心地带,也是最富饶的地方。
“这么说,上京、东平、率宾三府便是贵国的财赋之源了?”邵树德显然是做过功课的,知道大概的地理位置。
事情确实超出了他的认知,惊讶一个接着一个。同时也有些无奈,国朝就没深入研究过渤海国,对其内情所知有限。
邵树德原以为渤海国的精华地带在辽宁,现在发现,居然在牡丹江、兴凯湖一带,这才是其核心位置。不然的话,也不会于天宝末迁都上京了。
“正是。”乌炤度回道:“敝国初年,便定下了专力北进的大略。经过数代人征讨,东北诸夷畏臣之。”
乌炤度这话说得过于简略了。事实上渤海国一开始还是想南下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