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节
家里养了不少牲畜,可以挤奶制酪。农田在四通八达的灌渠滋润下收成也不错,产出很高。家里还有果园、桑林,这个收入也不少。
有这样的好日子,难怪不愿意出去拼命了。时不时拉他们上上战场,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不然的话,若哪天禁军败了,损失惨重,想重新组建新军,怕是都没合格的兵源了。
流放犯人们的身影已经逐渐远去。
周大郎追出院门,踮起脚尖看着。安逸宁静的河南府之外,看样子并不太平啊。这世道,尽折腾老百姓了!
他回到家中,取出父亲传下来的步槊,轻轻舞了舞,试图找回少年时操练的感觉。
※※※※※※
流放犯人行经洛阳时,冬至节早已过去。
来自泉州晋江县的张武正在送别几位同乡。
都是一帮没什么背景的穷酸学生,连礼朝使都不肯带他们上路,可知他们是真的没有什么家族借力。
几人中有一两位是有功名在身的,即前唐明经。新朝承认前唐的功名,但也额外开了一道口子,即有前朝功名在身的,依然可以考新朝功名。这两位考中明经的学子,便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想再考一考新朝的进士。
只不过他们也没甚信心,在听张武转述的李谟之言后,心中一动,便打算去安东府做官,张武便是来为他们送行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豪赌。张武一开始其实没下定决心来着。不过在迂回打探到营建士李谟的身份后,张武便不再犹豫,彻底下定了决心——济阴郡公之孙都去安东府历练,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几日我也打听明白了。”张武说道:“安东府现在急缺能识文断字的。如果熟悉公函往来格式,他们更是敞开大门欢迎。唉,说真的,小弟都想不考了,直接去旅顺看看有没有机会。”
福建威武军节度使王审知有求贤若渴的名声。大伙一开始还很相信,但几年观察下来,发现他只是对名气较大的读书人比较客气,至不济你也得有个进士功名,不然很难进他的幕府为官,更别说被地方豪强霸着的州县官位了。
福建学子,竟然在福建没有机会,这不是逼着他们向外发展么?
张武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考不上进士也不回泉州老家了。如果安东府真的遍地是黄金,那么他也不介意去闯荡一番。
“愚兄便先去探探路了。”一位操着浓重口音的中年儒士说道:“便是做不了官,当个吏员也不错了。”
这话一出,气氛便有些不对劲。
在场诸位,哪个不是考了多年。科考之路,漫长孤独,个中辛酸,实不足为外人道。有的人考着考着,便失去了信心,接受了现实,开始为养家糊口谋算了。
只是这也并不容易。哪家藩镇会用到明经甚至没有功名在身的人呢?
安东府初设没几年,又偏远得很,还面临着契丹的威胁,很多人是不愿意去的,这便是他们这些人的机会了。
只要入了职,有了官位,即便没有功名,靠熬资历也能硬升个一两级,这便足够了。如果有奇遇,那就更不得了了,升官等闲事也。
“去了一定要写信回来。”张武拉着他的手,热切地说道:“我今日打听到,还有他镇士子也打算去碰碰运气。关西、河南诸州学还在遴选学生去安东府。若去得晚了,怕是便没机会了。”
来洛阳考学的外镇士子自然不止福建一家了。不知道怎么地,文人去了安东府容易升官的消息在洛阳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各个角落。敢于将其落实,下定决心去安东府的其他藩镇子弟,也一脸毅然地做好了决定。
竞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微。
“一定,一定!”中年儒士说道:“去了那边之后,一旦得便,立刻给张兄弟写信。”
张武连连道谢,又与一众老乡依依惜别。
旁边的驿道之上,策马驰过数骑。
流放犯人差点被撞倒在地,女人、小孩惊叫连连,慌不择路。有人甚至摔倒在地,惊魂未定。
负责押送的官差更是破口大骂,想要将他们掀下马来。
康福、赵敬二人看了眼手忙脚乱的官差和犯人们,哈哈大笑,打马远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明岁北巡顺利,大夏朝廷已经提前开始了行动。
河北道与北巡
建极三年正月初一的大朝会非常热闹,诸州、诸镇朝集使轮番献上礼物,恭祝圣安,恭贺新朝万事顺遂。
有那巴结得厉害的,又进献了瑞麦、白兔等祥瑞。
大半天折腾下来后,邵树德留了几个人问话。
“成卿,蔡州气象万千,干得不错。”观风殿之内,邵树德伸手让众人坐下。
“此皆赖陛下之德。”成汭说道。
“你不用给朕戴高帽。”邵树德笑道:“秦宗权是朱全忠灭的。朕与朱梁大战,反倒令蔡州百姓流离失所。这几年也不过稍稍安定,恢复了些许元气罢了。”
“陛下,全忠只是平灭了率兽食人的秦宗权,但全忠穷兵黩武,几乎无岁不战,并未给蔡州百姓带来什么好处。”成汭说道:“陛下得蔡州之后,兴修水利,劝课农桑,终于结出瑞麦,此天赞也。”
老实说,邵树德有点尴尬。
成汭虽说善于治理地方,但他终究是武夫出身,说话太那啥了。
全忠好歹还轻徭薄赋呢,经常苦一苦百姓的邵圣不穷兵黩武吗?
朱全忠无岁不战,邵圣也不遑多让,彼此彼此。
至于结瑞麦之事,纯属扯淡,那就是基因突变罢了,能说明什么?
“好了,好了。”邵树德笑道:“成卿先治商州,后理蔡州,每至一地,百业兴旺,人和政丰,是有大功劳的。河北——”
说到这里,邵树德停顿了一下。
成汭的心也提了起来,砰砰直跳。
“北巡之事,诸位已经知道了。河北朕已有十州之地。”邵树德说道:“今置河北道,辖邢洺磁魏贝妫六州之地,暂侨治魏州。成卿,河北道巡抚使,便由你来干吧。”
“谢陛下隆恩。”成汭一听,喜出望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后,大声谢道。
一道巡抚之任,当然不可能圣人说句话就任命了。事实上皇帝没有这个权力,但以如今这个形势,政事堂那边是不可能不通过任命的。圣人这么说了,基本就定了。
成汭心中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勤勤恳恳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矣。
至于下一步往中枢调动,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这种级别的事情,就要看造化了,强求不得。
“相卫澶博四州,划入河南道。”邵树德又道。
成汭一听,便知道圣人开始拆分河北了。
河北道实在太大了,理论上来说,整个黄河以北都归河北道。
前唐之时,孟、怀二州隶河阳镇,事实上脱离了河北。讨伐横海军之时,又把棣州从河北剥离出来,归隶河南藩镇。
到了新朝,孟、怀归直隶道,相卫澶博归河南道,棣州归淮海道,旧河北道的精华部分大量流失。
至于为何这么划分,其实也很简单,就四个字:山河相制。
“河北道既设,此六州之地的官吏,成卿当好好甄别任用。”邵树德说道:“北巡之时,一应事务,须得准备妥当,可不能出岔子。”
魏博诸州在建极二年的时候,其实并不太平。
谣言四处传播,民情汹汹,多不自安。尤其是强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