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1节
让攻城就攻城,让野战就野战,服从性较好。
没藏结明不管眼前这四人用的是什么手段,他只看结果——结果不错,他自然没有意见,并且毫不吝啬地为他们请功。
“下面便是关键了,便是亲随近侍,也不得随意透露。”没藏结明说道:“此战获胜之机,一在幽州,一在德州。”
霍良嗣、李公佺二人微微有些惊讶。
“若攻幽州失败,德州便是突破口。”没藏结明说道:“如果攻幽州成功,贼军动摇,那么德州也不难攻取。葛帅之所以透露这些,也是为了坚定尔等信心,奋扬义气,报效朝廷。”
说到这里,他一一扫过霍良嗣四人的表情,笑了笑,道:“此方略是圣人定下的。他老人家打仗,从来都是两条腿走路,不会把宝押在一个地方。尔等也知道,大夏如日中天,圣人春秋鼎盛,天下如铁桶一般。效节、拱宸二军的武夫,在河中、魏博也不怎么受待见,况且军士家人多已前往唐邓随襄,若想今后的日子好过一些,便只有奋力拼杀了。建功立业的机会越来越少,每摆在你们面前一次,都要牢牢把握住。”
“都头言之有理。”霍良嗣赞同道:“北地战局,已进入决胜负阶段。战机不常有,战功很难立。德州,咱们拿定了。”
没藏结明闻言大喜,道:“霍将军有见地。另,李克用已遣兵南下,转攻相州。此垂死挣扎也,必败无疑。尔等或听到了些许风声,但无需在意,该怎么打还怎么打。德州被围成这样,贼人外无援兵,内里又乏守城器具,只需三军用命,猛攻猛打,破之不难。老实说,葛帅曾经想调武威军来攻德州,后来邢洺磁战事吃紧,便作罢了。但葛帅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四人沉默不语。
武威军的攻城战,大伙也略有耳闻。真的太残酷了,完全是不计损失,以高强度的血腥进攻给敌人施加压力,让他们扛不住,最终破城。
这种仗,也就卢怀忠能狠下心来打。偏偏他在武夫中的名声还算不错,让人匪夷所思。
“哼!还不是看咱们久攻不下,着急啊。”没藏结明替他们回答了,继续说道:“土团乡夫有意见,有想法,不要管他们。死命冲就对了,若有人敢造反,立时镇压。其余诸军,包括我的义从军,也要轮番攻城,杀伤贼军。仗打到这份上,已经没有心慈手软的余地,杀就对了。从明日开始,我亲自督战,若有人耍滑头,连军官带士卒一起斩。不管他出身何部,哪怕义从军的将官我一样斩,明白了没?”
“明白了。”众人心神一凛,回道。
毫无疑问,德州将进入最血腥的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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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抵达青州的邵树德也在密切关注着德州、景州、沧州、邢洺磁、相卫五个战场的局势。
数十万大军互相厮杀,反复纠缠,多点开花。战局几乎蔓延至原魏博、昭义、沧景、成德四个藩镇的诸多州县,一时间烽烟四起,民情不安。
“李克用、王镕、卢彦威其实挺会折腾的。原本计划中,最迟七月底就要展开登陆作战了。”海边的崖岸之上,邵树德看着翔鸥的沙滩,笑道:“不过也就这种程度了。”
说罢,他下了山崖,看着西天的晚霞,仿佛在里面看到了李克用愁闷的面容。
山脚下有座小庙,据说当年日本圆仁和尚曾在此小憩过。
庙前有棵数人合抱的古树,邵树德从宫人手里夺过羽扇,一边扇着,一边坐下。
“贤婿从河北星夜赶回,可是葛卿让你带什么话?”邵树德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野利克成,笑问道。
野利克成是龙骧军右厢兵马使,本在蓨县,昨夜抵达泰山宫,今日又抵青州。
邵树德对他比较满意。
武艺过人,军略也算合格。最重要的是忠心,自己人用起来放心,这就足够了。
“陛下,葛帅想知道是否可以浮海登陆了。”野利克成垂首站在那里,恭谨地说道。
自从加入禁军后,野利克成的表现毁誉参半。
称赞他的人都认为他果敢勇猛,敢打敢拼。诟病他的人认为他杀性太重,无论对自己人还是敌人,都谈不上仁慈。
这么一个赳赳武夫,在邵树德面前,温顺得像是一只小猫。
或许这就是为人臣子的精髓吧:天子的侍臣,尘世的杀星。
“看到赤水等军按兵不动,心急了?”邵树德开了个玩笑。
他当然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事实上,多半是葛从周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特地来询问。这是一种恭敬的姿态,邵树德懂。
只是他没想到,巢贼出身的老葛,居然这么讲政治。
“李克用南下相卫,挡得住吗?”邵树德问道。
“能。”野利克成也不废话,直接回道。
“沧州城下,可能维持?”邵树德又问道。
“能。”
“那就——行动吧。”邵树德放下了轻巧的蒲扇,言语中的命令却重逾千钧。
这一天,野利克成与信使一起出发,昼夜兼程,赶往前线。
八月二十一日,葛从周在东光县城下达了陆、海协同攻击的命令。
也是在这一天,赤水军使范河于青州拜别了邵树德,第一个登上船只,扬帆出海。
劈波斩浪
天气其实有些糟糕,尤其是在季节转换的时候。
平海军目前已经有三艘“海鲛丁”型船只了,并培训出了一批熟悉船只的水手。
三艘大船,邵圣亲自赐名:定远、镇远、抚远。
每艘船载运了二百余名士兵以及部分后勤物资,底舱内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连甲板上都站了不少人。
今天刮的是东南风,很大。
风卷着海水,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涌浪,时不时拍打在海面上,发出巨大的轰响,溅起无数白色的水沫。
三艘领航的船只如同无助的落叶般在海面上起起伏伏。初次登临海上的赤水军使范河脸色苍白,双手牢牢抓住一切可以固定身体的地方,指关节都发白了。
平海军两位主将朱亮、赵宗诲一前一后走了过来,笑着将范河引入了船艉的舱室内。
范河已经吐过两回了,浑身虚弱无力。
朱亮、赵宗诲搀扶他的时候,丝毫感觉不到这位陆地猛虎身上的力量。心中不禁感叹,再勇猛无匹的壮士,一旦到了海上,吐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他就是只待宰的羔羊。
“不意辽海风浪竟也这般大。”喝了两口水,清了清嘴里的异味后,范河苦笑道。
“平时没这么大,今天运气不好。”朱亮倒是慢慢习惯海上的风浪了。
他是西城老人,与范河也比较熟悉,因此开起了玩笑:“知范家四郎来,海龙王高兴着呢。”
赵宗诲脸色一变。大海之上,可开不得这种玩笑。
“好好休息吧,起码还得两天才能到。”朱亮扔给范河一张毛毯,道:“海上风大,若嫌冷,便盖此毯。”
范河还没说话,却听轰隆一声巨响,大浪涌来,细碎的水花横扫过整个甲板,余势未衰,又灌进了艉楼舱室内,打湿了桌面,也打湿了毛毯。
“哗啦!”挂在舱壁上的一幅海图落了下来,渐渐被海水浸湿。
“我得去看看将士们。”范河将湿毛毯甩在一边,摇摇晃晃地起身。
朱亮无奈,让两名水手跟着范河,随时照应。
风浪继续,船身不断摇晃着,倾斜的角度看着就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