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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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风雪稍小。
夏兵的攻势一日紧过一日,攻上城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守军渐渐应付得有点吃力了。
这一日,城外又开来了许多土团乡夫。
他们没有丝毫休整的意思,呐喊着朝幽州城冲杀了过来。
风雪之中,夏人的土团乡夫仿佛不要钱一般,一批批站着冲上来,一批批横着落下去。伤亡如此之重,但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打到后面,李存璋不得不把刚派下城头休整的静塞、卢龙二军武夫又顶了上去。甚至于,他的亲兵都也在城头开始了战斗,并且哪里危急就杀到哪里,拼尽全力稳住阵脚。
亥时,战斗了大半天的李存璋、李彦球父子下了城头,身后跟着百余亲兵。
他们衣甲尽碎,满脸疲惫。下城楼之时,腿都有些发颤,显然是脱力了。
“今晚再派两拨信使出城。”李存璋转头对儿子说道。
“好。”李彦球麻木地应下了。
仗打到今日,他对河东援军已不报任何希望了。他们父子二人的结局,似乎也越来越明晰,那就是与幽州偕亡。
是的,父亲是不会投降的。
一起杀大同军使段文楚造反,一起对抗朝廷大军,兵败后又一起北奔鞑靼。父亲是晋王的死忠,也是晋王最信任的义子之一。
父亲不会投降,他也不会。
只是——这样好不甘心啊!李彦球浑浑噩噩地跟在父亲身后,双眼几乎失去了焦距。
亲兵都的士卒们喘着粗气,默默跟在李存璋父子身后。
他们也没有退路。
平日里吃香的喝辣的,飞扬跋扈,做下了不知道多少恶事。他们很清楚自己在燕人眼里是什么德行,一旦兵败,怕是要被人生吞活剥了。
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唯有跟着留守父子继续厮杀,等到那渺茫的援军,虽然很多人都在说根本不可能有援军了。
横街尽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另一头也有脚步声传来,并且还有抽刀、张弓的声音。
“嗯?”李存璋心下一惊,刚抬起头来,却见百余人迎面冲来。
“你们——”李存璋的左右抚上了腰间剑柄。
根本没人和他答话,只有密集的箭矢迎面飞来。
“啊!”身后也传来了箭矢破空声,亲兵们惨叫着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李存璋身上中了两箭。
他忍痛将箭拔出,刚抽出腰间宝剑,就见数把长槊从黑暗中刺出,直入肚腹。
越来越多的人冲了上来,前后左右已响起了激烈的交兵声,但这一切已与李存璋无关了。他双膝跪倒在地,刚想说些什么,一把铁锏当头敲下。
李存璋轰然倒地。
开城
作乱的士兵其实不多,也就几百个罢了。胜在出其不意,第一波照面就放倒了对面许多人,再加上一个处心积虑、以逸待劳,一个厮杀良久,浑身脱力,因此战斗结果呈现了一面倒态势。
李存璋的脑袋被铁锏敲碎后,李彦球被一杆长槊挑翻在地,亲兵们被两面夹击,死伤惨重。
但他们依然坚持战斗了好久,直到围杀他们的土团乡夫们都有点胆寒了,最后一个人才不甘地倒下。
惨烈厮杀的动静瞒不了任何人。
很快,越来越多的军士闻讯赶了过来。他们看着满地尸首,大为震撼,同时也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所有军士,无论新老,都对鼓噪哗乱有种发自心底的冲动。能够挑战平时高高在上的将官,能够劫掠想象不到的巨量财富,能够玩弄身娇肉贵的大家闺秀,这种人性之恶,对底层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有点类似屠城了。屠城的兴奋点并不仅仅在于杀人,而在于奸淫掳掠、玩弄他人的感觉。至于杀人,只是抢完、玩完后顺手一刀罢了。
后世很多将领出于种种原因,以劫掠、屠城来满足士兵,打造一支低维护成本的军队。比如金军,其大规模拉起来的签军,其实就是土团乡夫,战力羸弱,士气也不高,为了提高其积极性,只能靠劫掠收入来弥补军饷的缺位。
满清绿营其实也差不多。前金、后金,竟然不约而同选择这种低成本的建军模式,可见其有相当的可取之处——女真才几个人?95%以上的“金兵”不是女真人,但依然能维持一个凑合的战斗力。
“诸位!这次大事是张大郎做下的。若无他串联,大伙可能还在被晋人往死里欺负呢。”一名黑不溜秋的军士挥舞着手里的横刀,大声道:“何不推举张大郎为留守?带咱们好好快活快活?”
“对!李存璋父子是张大郎带人杀的,我们只认他。”
“张大郎可为留守!”
“张大郎可为留守!”
与张大郎交好的军士们纷纷高呼,声音传出去了很远。
张大郎面露笑容,乐得合不拢嘴。
兵变这种事,从来都是少数人参与。有时候甚至只有百余人哗乱,就能夺取一个藩镇的大权。
听起来很离谱,但这往往就是事实。你只要保证了绝大多数武夫的利益,他们就会作壁上观。小到换刺史、节度使,大到换皇帝,没有本质的区别。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上位者的。皇帝另说,喜欢当这个的可能比较多,但节度使真不一定。所以经常出现百十人闹事,最终上位的奇观。
张大郎估摸着,在这个夏人大军压境的时刻,大概也没几个人愿意和他抢,把握还是相当大的。
而事态的发展确实如他所想,大部分人听到后都是沉默,并没有反对。
这就够了!有的上位者,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而有的上位者,只需要大部分人不反对就行了。
“承蒙诸位兄弟抬爱,我张纯就当仁不让了。”张大郎哈哈大笑。
他将李存璋的衣甲剥了下来,穿在身上,然后在百余人的簇拥下,往节度使衙而去。
一路走,武夫们一路鼓噪。行至衙门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人数已经破千。
张纯一脚踹开虚掩的大门,进了他以前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衙门。
守卫幕府的军士没有阻拦,甚至当场投诚,给张纯带路。
“财货在哪?速速领我去。”张纯一把揪住某位小吏,大声问道。
“在……”小吏战战兢兢。
“带路!”张纯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复又大笑。
后面的武夫们也大笑,有人已经把某张桌子上的银酒壶揣兜里了,其他人也在四处张望,寻找值钱的东西。
一位婢女躲在树后面,被武夫们抓了出来。只一瞬间,她头上的钗子就被人抢走,身上的衣裳也被人争抢一空,毕竟是上好料子做的。浑身被扒光之后,赤身裸体的婢女哀声哭泣,但武夫们哈哈大笑,直接将其扛走。
婢女的下场不问可知。沦为营妓是难免的,而武夫们玩腻之后,很可能将其卖到窑子里去,再赚一遍钱——这是大概率的事情。
城内的变故很快传遍各处。正在东城城头巡视的李嗣恩听闻之后,呆若木鸡。
他与亲兵面面相觑。
静塞、卢龙二军的武夫们一部分在城内,说不定已经被裹挟了,一部分在城头,此时也目光闪烁,窃窃私语。
李嗣恩背上立时渗出了一层白毛汗,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军使,事急矣。”有亲兵悄悄拿了几段绳子过来。
李嗣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