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5节
消息继续发散,而在临朔宫这边,邵树德于临波亭之内,召集诸位宰相、枢密使议事。
“赏赐都发下了吧?”邵树德已经听闻了晋军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心中不喜,同时也勾起了他的许多回忆:“河东兵马不少,未来还得想办法处理,这让朕想到了当年刚刚攻灭朱全忠的时候。降兵不下五万,花了好多力气才解决掉。”
“人给钱一缗、绢一匹、毛布一匹,已经发下了。”从洛阳赶来的枢密使朱叔宗回道。
“陛下!”户部尚书裴枢说道:“河东这些贼兵,个个奸猾,不似好人,朝廷也断断养不起。驱之征战即可。”
邵树德不置可否。
养当然是养得起的,但户部尚书心疼钱也很正常,毕竟方城口那边在犹豫数年之后,已经正式开建水库了,这是一笔大花费。如今任何涉及到开支的地方,裴枢都盯得紧紧的。
“征伐契丹,若委于各路降军,则何如?”邵树德问道:“若可行,朕把平卢军调回来,届时平卢、横野、佑国、万胜黄头四军近七万人为主力,辅以数万蕃兵,顶多再带上铁骑、银枪、定难、飞熊四军之二。安东府或可出部分府兵策应一下。如此安排,可还妥帖?”
“陛下,如此固然稳妥。但臣觉得,第一次征伐契丹,最好还是以禁军为主力。”陈诚说道:“无论是晋兵、燕兵还是蕃兵,其士气都不会太高。万一大败,或助涨贼人士气,后面再行征伐之时,就要难很多了。”
陈诚的意思是不要再想着消耗异己了。万一大败,契丹人的自信心会得到极大加强,以后的仗就没那么好打了。
“那如此多的兵马,该如何罢遣?”邵树德问道。
“陛下,这正是臣想说之事。”陈诚道:“若攻灭契丹,将渤海国废藩置县,大夏地域之广阔,民情之复杂,将达到一个新的台阶。三十余万禁军,真的不够。”
邵树德闻言起身,静静看着远处正在忙活的宫城建设工地,良久不语。
“其实,又何止这些部队需要料理?”他苦笑道:“就说这临朔宫,还有数万俘虏呢。”
临朔宫这边,勤政、仁德二殿在持续不断的战争俘虏支持之下,正以非常快的速度修建着。
最初的俘虏早已“毕业”。
五万多人里,劳累、意外致死者数千,镇压致死者万余,另有少许精壮勇猛且表现不错的作为补充兵补入禁军。剩下的三万人,基本都远徙郢、复二州了。
随后又多了许多部落俘虏、义武军俘虏,同时招募了很多以工代赈性质的幽州本地百姓。干至今日,百姓基本都回家了,俘虏们还在忙活,勤政、仁德二殿工程过半,几个亭台楼阁、湖泊水池、园林之类的也有了相当规模。
这批人,同样有数万之众!
“臣请添置禁军步队。”陈诚亦起身,道。
“在洛阳屯驻那么多禁军,有用吗?”邵树德问道:“用不了几代人,尽皆败坏矣,徒费粮饷罢了。”
“陛下不是早有对策了么?”陈诚奇道。
他指的是圣人刚刚发下的一道旨意,令枢密院从宫城役徒中挑出两三千名表现良好的精壮之辈,补入铁林军——这支部队现在的缺额,还是比较大的。
枢密院上下对此没有意见。因为圣人最近与他们谈论的一个主要话题就是前唐神策军,深刻剖析这支部队起家、巅峰以及衰败的过程。
枢密院的官员们翻箱倒柜,又从长安、洛阳抄录档案,仔细研究后,发现从神策军不再吸收降兵及藩镇精兵开始,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就慢慢下降,最终成了亲党胶固的混子部队——圣人称之为“近亲繁殖体”。
这种近亲繁殖体一开始还因为传统、风气或惯性的作用,维持着一定的战斗力。但时间长了,无一不会衰败。
大夏有陕州、灵州、郓州、渭州四座新兵训练营,其中陕州院、灵州院的存在时间相当不短了。灵州院还好,陕州院这两年涌入了不少禁军子弟,这都是想着长久吃武夫这碗饭的人。
其实,夏朝这种新兵输送体系,已经比神策军好很多了。人家那是直接在禁军子弟中招募,亲党胶固就是这么来的。
大夏禁军补充新兵,目前有四大来源:
其一、四大院输送的新兵,这是最多的。
其二、民间招募,一般是土团乡夫中的勇武之辈或者经禁军武夫介绍进来的人,这种方式时间、人员、次数都不固定,但累计下来也不少。
其三、吸收藩镇降兵、归顺部落精壮,这种次数不是很多,时间也不固定,且已经过了高峰期。
其四、成建制整编,这个也已经过了高峰期了,比如当年使出吃奶的劲吸收消化河南降军。
四种渠道输送新兵,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以认为大部分是新鲜血液了,近亲繁殖的现象并不严重。
要想解决“亲党胶固”的顽疾,保持禁军存在一定的流动性是必须的。
“也罢。实事求是就行。”邵树德笑了笑,道:“疆域大了,该添兵就添兵;钱不够了,该罢遣罢遣。该怎么弄就怎么弄。河东那边,只要朕的大军绕过太行天险,入了太原府,纵有宵小叛乱,又能如何?不过河东精兵甚多,能保留下元气,慢慢整饬也是好的。”
邵树德不知道他的子孙后代还能不能保持这种相对健康的兵员补充方式。
如果不能,那么禁军堕落的速度怕是会很快。有战事还好一点,没战事的话,也就几十年的工夫。
“晋军既然领了赏,就让他们南下吧,归隶邢州行营,助攻镇州。”邵树德又道。
这就是让晋军公然参战了。
李克用爱面子,耍小脾气,不让他的兵打成德,邵树德可以理解。但你的人既然出来了,后面怎么样,可就不是你说了算的,邵树德有很多手段炮制他们。
从现在开始,他会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晋、夏已是一家。
哪怕河东上下有人还端着,有人不情愿,都无所谓。到了最后,当周围人都这么说的时候,假的也变成真的,河东的野心家也就没多少翻盘的能力了。
议事结束之后,邵树德回到交泰殿,扯下皇历上十一月初十这一页。
宫官小心翼翼地收走,整理成档。上面有圣人亲笔圈写的很多东西,每一天要做的事等等,将来都要交给史官,他们会挑选感兴趣的东西记录到《今上实录》内。
“十一月十一怎么这么多事……”邵树德叹道。
明天——
他要接见渤海国使臣。
要决定青唐蕃部上供的数额。
一等国道最新的建设情况,需要他过目。
湖北道迁去了许多移民,需要朝廷调拨资源。
河西又有叛乱,是不是要追究当地将官的责任?
关北道去岁歉收,朝议蠲免一年,还需他最后拍板。
碛北有部落南下劫掠,是否出兵征讨?
诸州礼朝使陆续抵达,进献本州贡物,要不要抽几个见一下?
邵树德看着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又想躲到昌平汤去玩女人了,他感觉现在自己完全被日历控制了。
“这一条,提到最前面来。”邵树德伸手一指,说道。
说完,拿起案上的一枚金币,反复把玩,和他后世收藏的有些像啊——东罗马希拉克略王朝铸造的金币。
尚宫解氏抬眼一看,接见粟特胡商?
不过她是专业的,立刻应下了。
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