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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6节

 

“觌烈死了!”河岸上有人失声惊叫。

李绍荣抬起头来,狠狠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语,拿着匕首冲了过来。

此人二话不说,连长枪都弃了,向远处的山林奔去。

李绍荣停下脚步,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数百铁骑军出现在了十余步外。

“杀穿敌阵了?”李绍荣从容地将耶律觌烈的脑袋割下,问道。

“贼人已溃,漫山遍野都是。”一名军校上前,恭敬禀道。

与契丹人纠缠多日,双方围绕放牧地打来打去,完全成了一场乱仗。

圣人德音传过来后,梁帅大窘,令铁骑军不要管牛羊了,全力冲破契丹人的阻截,一路向东,以战养战。

至于抢不到牛羊怎么办——这是大有可能之事——梁汉颙不管,你们吃人肉也好,杀马充饥也罢,他一概不问,他只要进展。

铁骑军若没有进展,他就斩铁骑军将校,反正再拖下去圣人也要斩他了。

今日一战,他们只随身携带了数日干粮,当面摧破逾万契丹人的阻截。现在第一要务是找粮食,如果找不到,就只能杀马了,反正战场上这玩意多的是。

再往后怎么样,说实话大家都不知道,先吃饱了眼下这顿再说。茫茫草原,荒无人烟,找不到粮食就吃人,还能咋地?

西楼?北楼?

建极七年六月十一的这场战斗,标志着西线乱战的结束。

从五月下旬正式结束放牧,开始出击以来,契丹人想尽一切办法,楮特、迭剌、品三部出动了三万余骑,外加差不多同样数量的附庸兵马,利用草原广阔无垠的特征,绕后偷袭夏人的临时放牧地,生生阻挡了他们二十天左右。

但随着夏人失去耐心,开始不管不顾猪突猛进,这一路的阻击骚扰,已经有了崩溃的趋势。

仪坤州的易手,或许是一个标志性事件……

“肉汤来喽!”辅兵们搬来了一个个饭甑,给军士们分发马肉汤。

肉不多,但也够吃。汤里甚至还漂浮着一些野菜,绿意莹莹的,让一众吃腻了肉脯、干酪、奶粉的武夫们馋涎欲滴。

渤海俘虏吞咽着唾沫。

对他们而言,吃肉是不可能吃肉的,奴隶而已,能有什么待遇?即便是病死、老死的马儿,肉、皮都要上缴,和他们没关系。

种出来的粮食,那就更和他们无关了。契丹贵人一一收走,能给他们留下一点糊口的就不错了。

而当他们还在渤海国的时候,黑水诸部给他们上供食物。比如鄚颉府的猪就很有名,内附蕃部每年都要上供,几乎不堪重负——鄚颉之豕就一直是渤海国的贡品之一。

地位转换之快,令人眼花缭乱,难以适应。对一些渤海士人、贵族而言,尤其如此。

这就是亡国奴的下场,悲哀且现实。

“要想吃肉,首先要会杀人。”李绍荣端着木碗,大口吃着,还有闲心调戏一下正在堆柴煮肉汤的渤海俘虏。

嗯,饭是渤海人做的,但没他们份。

“这个世道,种田不成,做买卖不成,什么都没有杀人来得快。”李绍荣笑道:“你看,契丹人把你抓来,你不敢反抗,只能吃红腐糜子。我敢杀契丹人,就能吃肉,学到什么了吗?”

渤海人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怎地,默不作声。

“我知道你听得懂。看你细皮嫩肉、笨手笨脚的,以前没吃过苦吧?”李绍荣说道:“你不如脱了裤子,军中有些同袍好这口,你去让他们乐一乐,吃肉不成问题。”

渤海人脸色涨红,显然是听懂了,但他没敢发作,依然仔细熬煮着肉汤。

“仪坤州的渤海人都没种吗?唱曲的,弹琴的,画画的,雕刻的一大堆,多才多艺啊,就是没一个能上阵搏命的。”李绍荣嗤笑道:“在渤海五京,你们这些人或许能赚个仨瓜俩枣,有的可能还很有名气,但我告诉你,不会打仗,不够勇武,你们的女人就只配给契丹人玩,你们也只配给契丹人当奴隶。主人想玩你的妻子就玩你的妻子,生的孩子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你说你有什么用?”

兴许是不堪羞辱,此人霍然起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哦?”李绍荣有些惊讶,他喝完最后一口汤,将碗放在地上,问道:“想通了?总算还有点男儿血性。我给你一杆木枪,再给你一匹马,敢跟我们去寻契丹人晦气吗?”

“我要告密。”渤海人憋了半天,说道。

围坐在地上吃肉喝汤的铁骑军武士们哈哈大笑,都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

懦夫最让人瞧不起,不敢一刀一枪博取富贵,非要用投机取巧的告密方式,如何让人看得起你?

李绍荣止住了众人的嘲笑,问道:“你能知道什么秘密?莫非是述律平在仪坤州偷人了?”

“和述律平有关。”渤海人说道。

李绍荣脸上的笑容止住了,问道:“说来听听。”

“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渤海人有些为难。

“我看你是欠打!”

“跟他废话作甚?一刀宰了吧。”

“宰了宰了!渤海俘虏好几千,不缺他一个。”

李绍荣起身,将渤海人拎到一边,摸出腰间的匕首,道:“你最好知道点什么。不然的话,我就用这把小刀割下你的头。小刀割头,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渤海人咽了口唾沫,道:“我知道述律平在哪里。”

李绍荣呼吸一窒。

妈的,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要用这种方式求得上进?

“讲下去。”他声音平静地说道。

“述律平去了北楼,跟着一起去的还有回鹘述律部、楮特、品部的老弱妇孺。”渤海人说道。

“北楼?你诳我?”李绍荣一把将其撞在墙上,逼问道:“契丹只有东楼、西楼、南楼,何时出来个北楼?”

渤海人被撞得七荤八素,稳了稳心神后,说道:“北楼刚起没多久,你们不知道是正常的。北楼在浑河(霍林河)北岸,离此两方,契丹人以四百里为一方,两方就是八百里。如果搜罗马匹,快速奔袭而至,或有斩获。”

“你怎么知道的?”李绍荣瞪着他,问道。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些相信了,但还是要再三确认。

八百里长途奔袭,可不是开玩笑。即便一人三马,边放牧边前进,也得四五天才能到。更关键的是,八百里这个范围大着呢,浑河北岸的地方也不小,具体位置呢?万一迷路了呢?这都是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我妻子被遥辇氏贵人咄于带走了,临走之前,她私下里和我说的。”渤海人一脸哀容地说道。

李绍荣更信几分,心中暗叹女人误事啊。

“走,随我去见军使。”李绍荣拉着他向外走。

渤海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军校的心地倒不错,居然没有独吞功劳,还给他露脸立功的机会。

“该是你的,谁也不会昧了。若连这点规矩都不讲,还怎么治军?”李绍荣像拎小鸡一样拉着他,说道。

“这天下合该你们得……”渤海人一脸叹服。

铁骑军军使折嗣裕正在接见一个重要人物。

“一路躲躲闪闪,可见着你们了。”韩延徽大口嚼吃着粗砺的马肉,不住地叹气。

他衣衫破旧,满脸风尘之色,手上有大小不一的伤痕,据他说是在草丛中躲避契丹人时被划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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