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3节
他可以学朱元璋,将路引的范围缩小。
唐代全国分上中下26关,过关之时提供“过所”,其他地方不需要。如果需要经常出入诸关甚至出国的,可办理“长籍”。
宋代严格了不少,出州之时需提供“凭由”,州内无需。
到了朱元璋时代,百里就需要路引。还可以用里甲制度,互相监视、互相举报、出事连坐,“农业者,不出一里之间,朝出暮入,作息之道互知焉。”
如此种种,办法多着呢。
朱元璋的套路都是现成的,他治下的社会,是自先秦以来至元朝灭亡,官方控制最严密的封建社会。
区分职业的户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妄想一步登天。
什么阶级该穿什么衣服,自己要有逼数。
读书人“不得标新立异,沾染异端邪说”、“不得议论天下国家利病。”
民间结社,想造反么?
商人有什么用?败坏社会风气,都给我种地去。
再来个私人片板不得下海,阻断文化交流。
最后废除存在了1600年的宰相制度,皇帝直领六部,把儿子分封到全国各个核心要点。
我学这些,还不简单么?哪怕后人一点点往回扳,放松一点控制,最终仍然会比其他朝代严密。
但这有意义吗?打生打死三十年,就为了这个“长治久安”,有点离谱。
陈诚,也不理解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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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少府来报:新版蜡纸、油墨已试制成功。
邵树德亲自前去,检视一番后,十分欣喜。
这是一项足以得到“夏王赏”级别的成果。
自建极十年(910),丰州的制糖工匠得到第十届“夏王赏”后,十一年、十二年连续轮空。
建极十三年,司农寺因为培育“沙牛”而得奖,多位官员、工匠因此受赏、升官,并得到荫庇子孙的名额。
十四年,登州工匠改进木材烘干窑,效率大增,得授第十二届“夏王赏”。
十五年轮空。
同光元年(916),无棣船匠周五郎设计了一款专业钓鱿鱼的船,得奖。
同光二年,岷州钱监有官员闲极无事,设计了一款全新的利用水力冲压铜钱、银元的机器,得奖。
今年轮空。
明年的“夏王赏”——第十五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会落到奚氏父子头上,因为他们的发明将极大便利天下的印刷事业。
少府中尚署丞陈兴云升任右尚署令,连升五六级。
二十八年,颁发出去了十五届“夏王赏”,这个结果让邵树德欣慰了许多。
这些奖项有用处吗?
乾宁三年(896)面世的《血脉论》已经成了农学科举标准教材,流传甚广。即便不考科举,很多人依然在使用其中的理论,为天下做出的贡献已经难以估量了。
乾宁四年(897),农妇崔氏改进的毛纺织机器,已经走进了北方的千村万户。在某些地方,甚至有人做了进一步的改进,已是北方乡村经济的基石。
乾宁五年(898)出版得《几何》,现在同样是数学科举的标准教材之一,在修建水利设施、楼堂庙宇、桥梁码头之时,营建士每时每刻都在使用其中的知识。
天祐元年(900)夏州农妇拓跋氏培育出的“乌延羊”,因毛软和细长,现在是关中、关北一带的主力绵羊品种。
建极元年(901)设计的“海鲛”号,至今仍是水师存量最多的船只,其后慢慢迭代,大小、性能、操控性大大提高,但“海鲛”号作为开创者,地位仍然是不可动摇的。
建极四年(904),营建士李谟参与设计洛阳下水道、天津桥,运用几何、力学知识,精确计算,节省了大量木材、砖石,得授大奖。而他参与设计的那些建筑,至今仍然在良好运行着,证明不用堆料也能达到效果,从此以后官方建筑成本得到了有效控制。
建极五年(905),河南府农妇刘氏改进了羊毛提花机,极大丰富了羊毛的产品线,不同颜色的羊毛可以被织成图案,迅速风靡整个北方。
建极六年(906),铁力马的横空出世,渐渐让纤夫离开了劳动市场,如今被大量使用在汴水、永济渠乃至兰州以东的黄河段,极大提升了漕运效率,减少了开支。
建极八年(908),洛阳五名工匠设计了简单的制作砖坯的机器,并使用煤灰、煤渣、炉渣制砖,又进一步提升了砖头的产量,降低了价格,令更多砖瓦房出现在了中原大地上。
建极十年(910),利用海甜菜榨糖的机器面世,令草原、中原的经济联系更加紧密。
沙牛、新烘干窑、水力铸币机器、油墨的发明,对农业、建筑业、金融业、印刷业都有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也惠及了一大批专业人才甚至是普通百姓。
就在今年初,洛阳甚至有人专门编纂了本《‘夏王赏’英雄志》,罗列了二三十年来得奖之人及其际遇。
因为记录详细,且内容喜闻乐见,极富戏剧性——一介小民,骤然登天,不但本人有富贵,家人、子孙也得了小吏职位——因此传抄各处,轰动一时。
邵树德听闻后,遣人刻版印刷,分发各处,进一步扩大影响力。
这些——才是他寄予厚望的东西啊。
人生这条道路,有人能陪你走前半程,有人陪你走后半程,中途来来去去,本就寻常。
现在陪伴他的,是三十年逐渐兴起的新势力、新风气。
它们将一直陪伴着他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没人可以走上邪路!
接力
九月初九,登高望远。
邵树德牵着孙子邵修守,登上了终南山。
嫡长孙生于建极十四年五月,太子妃朱氏所出。
建极十五年,太子良娣野利氏生下一子。
同光元年,良媛裴氏又生下一女。
太子这一脉,现有二子二女,人丁其实不算多。比起他这个四处播种的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唔,太子巡视至龙泉府,指挥各路兵马进剿,打得室韦诸部纷纷北逃,抓获数万人丁。
随后,又发现龙泉府有渤海人勾结室韦,贬了数千户——这一波,应该是渤海人最后得心气了,反夏复渤大业基本是随风而去了。
二郎在军略上,确实从来不用他操心。
邵树德曾经还想改正太子激进的打法,现在想想算了,爱咋样咋样吧。反正他当了皇帝后,估计很难像爹这样亲自上阵打仗,国情、风气、威望都不允许,他也就只能委派大将出征,自己在后方对着地图过过瘾罢了。
“阿翁慢点。”孙子牵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道。
邵树德回过身来,把孙子抱在怀中,踩着如茵的绿草,走到一处悬崖边,看着不远处驿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问道:“四轮马车坐得舒服吗?”
“舒服。”孙子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嘴里模仿着发出“呼呼”的声音。
邵树德见了轻笑。
五岁小儿,比较贪玩,对什么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心。最近一年,他经常带着孙子玩,培养他的各种爱好,观察他到底对哪些东西有兴趣。
古人云:“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意思是教育要发扬人的优点,挽救缺陷,培育心智,健全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