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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天阴沉, 压着黑云。

都护府外, 五六个官员穿着齐整的官袍等候着。

伏廷走出来, 身后跟着崔明度。

官员们立即上前, 向崔明度见礼,请他去瀚海府内外走一趟。

这是伏廷的安排。

既然崔明度说是要替圣人来察看北地民生, 他自然要成全。

仆从牵着伏廷的马过来, 他刚接了繮绳, 忽听崔明度问:「伏大都护何不请清流县主同往?」

他看过去:「崔世子希望我夫人也同往?」

崔明度道:「只是当初在皋兰州里时常见你们夫妇同来同往, 料想你们感情很好,我才有此一说罢了。」

他话稍沉:「原来世子如此留心我们夫妇。」

崔明度一怔,笑了笑:「当初县主千金一掷, 在场之人无不关注,在下自然也留心了一些。」

听这意思, 似乎不带上李栖迟就不对劲了。

伏廷眼在他身上扫过,只当没注意到他话里的那点欲盖弥彰,吩咐仆从:「去将夫人请来。」

崔明度客气地搭手:「是在下失礼僭越了。」

伏廷捏着马鞭, 一言不发。

是不是真客气, 他心里透亮。

片刻后,栖迟自府门里走了出来。

崔明度立时看了过去。

她头戴帷帽,襦裙曳地, 臂挽披帛,看不清神情。

他不知她是否还如在书房门口时那样白着脸。

新露和秋霜自她身后走了过来, 二人如今在大都护跟前本分非常, 头也不敢抬, 过去车前将墩子放好了,又回头去扶家主来登车。

栖迟走到伏廷跟前,停住了。

新露和秋霜退去。

她撩开帽纱看着他,眼朝那头的崔明度身上一瞥,低低说:「你若不想我去,可以直说,我可以不去。」

伏廷一隻手握着繮绳,又甩上马背:「我幷未这么说过。」

栖迟垂了眼,刚才在房中听到仆从来请她时,她没料到伏廷会主动开口,多问了一句,仆从说是贵人向大都护问起的,她才知道原来是崔明度开的口。

她没再说什么,踩着墩子上了车。

伏廷腿一抬,踩镫上了马,看一眼那头。

崔明度果然又看着他们这里。

他不禁瞄了眼马车,儘管他偏居北地,也知道圣人恩宠崔氏大族。

倘若当初李栖迟真的嫁给了崔明度,她是否会将那一腔柔情都用在崔明度的身上,把所有对他说的话,也都对崔明度说一遍。

想到此处,他嘴角一撇,握紧了手里的繮绳。

没有倘若。

李栖迟,已经嫁给了他。

……

一行上路,先去城外看了垦荒好的大片良田,又往城中而来。

官员们陪在一旁,一路与崔明度介绍着如今情形。

大都护交代过,走个过场即可,他们不过也就说些大概罢了,全然就是些场面话。

崔明度也没在意听,他坐在马上,时不时看一眼那辆马车,又看看前面马上的伏廷。

车帘掀开了一下,他看见栖迟抓着帘布的手,又放下了帘子。

再回到城中时,黑云更低。

不出半个时辰,天上落起了雨。

伏廷下令,就近避雨。

官员们就近找了个铺子,请贵客进去避雨。

因为下雨,铺子里客少,来了官员后就彻底清空了。

伏廷进去后,先看了一眼墻上的鱼形商号。

他看了一眼跟在后面进来的栖迟,她脸衝着他,收着两手在袖中。

再到了她的铺子里,谁也没话可说。

北地的春雨急促而干脆,说来就来,从檐上落到地上,溅起一片。

官员们陪同着崔明度坐在一旁。

铺中的伙计过来伺候诸位贵客,奉了茶招待。

崔明度往耳房里看,隐约看见栖迟坐着的身影。

他又往门口看,看见高大的男人。

伏廷站在那里,幷未进耳房。

他又朝耳房看一眼,这一路下来,这对夫妇说过的话寥寥无几。

尤其是栖迟,他几乎没见她怎么开口,只是默默地跟着伏廷。

他想起佛堂里看到的那一幕,书房门口栖迟发白的脸,反反復复。

「崔世子?」一个官员唤他。

崔明度回了神,温文尔雅地笑了一下,过了片刻,眼睛再次朝耳房看去。

一直到雨停,伏廷始终没进过耳房。

众人将要离开。

出门之际,崔明度看了眼左右,才跟伏廷说了句:「想不到北地还有如此富庶的铺子,想来还是北地的买卖通畅。」

他方才就注意到了,这里面卖的大多是南方运来的物产,恰是北地没有的。

若无足够的财力和人力,是很难千里迢迢运来这里供应的。

伏廷没说什么,看了一眼从耳房里走出来的栖迟。

他如何会知道,如此富庶铺子的主人就在眼前。

回到都护府时,已然天色昏暗。

新露和秋霜在车下等着,栖迟摘下帷帽递过去。

走进府门,前院难得的开了,官员们还在。

伏廷应该也在那里。

她想起来这一路,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她沿着回廊走着,还未到后院,一名侍从快步而来,在她面前拜礼:「恭请县主移步,我家郎君有圣人口谕要传给县主。」

她一瞬就明白过来:「你家郎君是崔世子?」

「是。」

圣人怎会有口谕给她,分明都不曾在意过她这个宗室。

她左右一想,跟着侍从走了过去。

前院廊上拐角处,一丛树长得正好,枝丫伸着。

她走过去时,听见一声低低的唤声:「县主。」

栖迟停了步,幷未看清他人,问了句:「圣人有何口谕?」

「对不住县主,」崔明度隔着树站着,看着她若隐若现的身影:「我知县主有心避嫌,因而不得不出此下策,只想与县主说几句话。」

栖迟侧身对着他:「我与世子应当没有私话可说。」

他似有些急切:「请县主容我说一句。」

她没作声。

崔明度眼前三两枝绿叶伸着,将她轻衣云鬓的身影半遮半掩,将将隔在了他们中间。

他看着她的侧脸,低声道:「其实,我还未成婚。」

栖迟垂着眼,脸上没什么变化。

倒是想了起来,当初在皋兰州里,似乎听皋兰都督说过,他年年孤身去马场。

她当时以为他是婚后不合,原来是还没成婚。

「世子何必与我说这个。」

崔明度走近一步,低声说:「县主应当知道我意思,我是想告诉县主实情,当初退婚幷非我本意,我根本没有看上过他人,我自知此举不妥,与家中抗争了三个月,但……」

但结局已经知道,不必多说了。

栖迟语气平静无波:「那想来,便是河洛侯府看不上势衰的光王府了。」

崔明度语气低了下去:「缘由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我只希望县主知道,退婚幷非是我本意。」

栖迟捏着衣摆,心中澄如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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