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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晨起回来后,他就一直在书房同手下议事。

当今太子是东宫嫡出,又得建昭帝偏爱,幼时就被册立东宫,至今已有□□年了,按理说,朝堂早该稳住了。

可偏偏太子不成器,反而是朱贵妃所生的五皇子沈谦聪慧稳重,甚得人心。

两派整日勾心斗角,沈让身处局中,步步小心谨慎,也只有在这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面前,才能讨得片刻宁静。

但也没有歇太久,两刻钟后,他就睁开了眼睛。

还有太多事等着他处理。

离开前,他淡声吩咐:“好生伺候你们姑娘。”

竹叶和竹苓对视一眼,恭敬福身,“是。”

樊肃就等在听风小筑外,见沈让出来,立刻迎上去,“公子,平郡王来了。”

沈让点点头,“请他到书房谈。”

平郡王是建昭帝的堂弟,早在建昭帝还只是个皇子时,就跟在建昭帝身边,后来在建昭帝登基后,执掌金吾卫,官拜上将军。

但随着建昭帝在位越久,对诸位兄弟就越疑心。

平郡王很识时务,自觉辞去职位,回家当一个不问世事的闲王。

沈让养在平郡王府这些年,基本没见过这位皇叔几面,不是在秦楼楚馆寻欢作乐,就是在郊外别庄跑马赌钱。

如今世人再提起平郡王府,也只有荒唐丑闻。

但沈让知道,摆在平郡王书房的那柄青锋剑,日夜擦拭,未落过半点埃尘。

本是掌军之才,却被蹉跎多年,平郡王是顾及他和建昭帝间的兄弟情分。

可建昭帝却将他膝下独女送去和亲,生生将人送上了死路。

后来,平郡王就成了沈让夺嫡麾下的第一个支持者。

他虽无权无兵,却是真的上过战场的将军,沈让在他身上学到了许多,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为官处事。

“皇叔。”

沈让步入书房的时候,平郡王已经等了有一会了,正端着茶发呆。

平郡王很少会主动来找他,沈让知道他定是有要事,他揖了个礼,坐到平郡王旁边,“皇叔,可是有什么事?”

平郡王回过神,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递给沈让,“是平州传来的消息,老乌骨烈王驾崩,新王登基,朝局不稳,相邻的北燕趁火打劫,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沈让展开密信一目十行,冷笑道:“乌骨烈求封妙贞为王后……看来,他们是想继续瞒下去了?”

沈妙贞毕竟是大邺派去的和亲公主,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实在说不过去,因此,她的死讯一直被压着。

上京还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沈让则是从蔺池那里得知此事的,蔺池在边境出生,走南闯北多年,在乌骨烈也有些人脉。

后来,他和平郡王也都派人去探查过,证实了这一消息。

算起来,如今沈妙贞已经过世一年多,乌骨烈仍旧压着她的死讯不发,无非是有求于

大邺罢了。

平郡王恨声道:“乌骨烈王在这时候请封王后,只是为了提醒咱们,他们和大邺是姻亲友好,想请大邺出兵,帮他们把北燕蛮子赶出去。”

“可怜我儿妙贞,生时没能享福,死了也不能安宁。”

沈让看他双眸沉痛,问:“皇叔是想借这次出兵,去看看妙贞?”

明知女儿已逝,却不能让她入土为安,平郡王这个做父亲的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哪还能坐得住。

就算不能带回女儿尸身,他也想知道她葬在了哪。

难怪会亲自过来一趟,沈让能体会他的心情,却还是叹道:“皇叔,这很难办。”

平郡王又何尝不明白,他远离军中多年,以现在的名声,不可能再领兵,但毕竟是涉及到女儿生死的大事,思来想去还是来找沈让了。

他是看着沈让长大的,知道女儿的事也一直是沈让心里的疙瘩。且他虽年轻,但已经很有手段,或许能有法子。

半晌,沈让仍是摇了摇头,“皇叔,若是您亲自去,我是一点办法没有。”

平郡王脸色一白,沈让接着道:“但是,我可以代您去这一趟。”

没想到沈让会这么说,平郡王一愣,“阿让,你……你才多大?”

沈让却是深思熟虑过的,“如今太子和老五争锋,太子有皇上支持,老五有朱氏一族,两人实力相当,多半是个生死局。我没必要在这时候插一脚,不如远离朝堂,在军中积累一番。”

便是当今大邺重文轻武,但到最后一步,还是要靠军队兵力。

平郡王也是武将出身,如何不懂,他思虑半晌,点了点头,“正巧你现在还不起眼,皇上和朱氏都不会把你放在眼里,这时候离京,也是个好时机。”

话虽如此,要如何不引人注意的办成此事,也需好好商量。

这一商量就商量到天黑,连摆在桌上的晚膳都没顾得上用。

沈让将刚刚写好的几封信一一封好,对平郡王说:“我叫人把饭菜热一热,皇叔吃完再走吧。”

平郡王看看窗外天色,已能隐约瞧见月亮,他摆了摆手,回拒道:“太晚了,不留了。”

见他如此,沈让也没再多留,他亲自将人送上马车,才又回到书房,把刚刚的几封书信交给樊肃,嘱咐他一一分发出去。

“是。”樊肃接过,又命人将凉了的晚膳撤下,重新换一席来。

用完晚膳,紧绷的神经也松快了些,满身的疲惫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沈让看着桌上还有几封没有处理完的文书,难得生出几分懒意。

“来人。”沈让吩咐道,“我要沐浴。”

因着沈让一向是废寝忘食的,每日在书房的时间最长,因此离着书房不远,就有一间宽敞的浴房。

沐浴完,沈让换上了一身松快的寝衣,披着外裳往书房去。

从这里回书房,只用穿过一道长廊,长廊两侧春色盈盈,繁复花枝逶迤曲折,轻扫过他的手臂。

沈让拨开花枝,穿过一扇庑门,却看见姜毓宁停在一株垂丝海棠下,看样子是在等他。

应当是已经沐浴过了,小姑娘散着头发,沈让穿着一身藕荷色寝衣,立在满枝海棠下,看上去十分单薄。

后面还跟了一个满脸无奈的竹叶。

沈让微愣了愣,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

如今虽已入了春,却并不暖和,尤其是晚上,尚有凉意残存,沈让看姜毓宁脚上只穿了一双薄薄的寝鞋,不知道刚从哪过来的,竟然被打湿了大片。

似是有些委屈,姜毓宁垂着脑袋不说话。

沈让累了一整日,没耐心再哄孩子,他抬手吩咐竹叶,“带她回去。”

一听这话,姜毓宁立刻抬头,她蹭了两步拉住沈让的袖子,一双大眼睛像是浸了清水的葡萄,清泠水润。

“哥哥,我不想回去。”

沈让不由得拧起眉,“有人欺负你?”

“没有。”姜毓宁连忙摇头,只是她看上去实在可怜,像是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可信度不高。

沈让只好将人抱起来,挥手让跟着的竹叶先回去,然后直接将人带去自己的书房,他坐到书桌后的太师椅上,让姜毓宁坐在桌面上,两只小短腿耷拉到沈让身上。

姜毓宁有些不好意思,蹦跶着想下来,沈让将人按住,“先说,为什么大晚上跑到这儿来?”

他看了看墙角的漏刻,已经快到亥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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