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耳边有风声在响,宁安然盯着墓碑的视线渐渐模糊。
当年,周司远被领到问天林,看见周霂成墓碑那一刻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而时隔十年,佩戴着0号胸牌的他又还会质疑这份“伟大”吗?
从问天林出来,宁安然沉重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吃饭时,杨帆刻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其实讲起来,你和周工还蛮有缘的。”
“你看啊,你们高中是同学。”杨帆偏头看她一眼,接着道,“大学都是平淮,现在又成了同事,你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宁安然垂眸,浅笑。
她和周司远的缘分又何止这些?
见她没否认,杨帆嘿嘿一笑,“可惜你订婚了,周工也结婚了,要不然……”
结婚?
宁安然身子蓦地一僵,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他结婚了?”
“对呀。”杨帆对上她惊讶的目光,笑道:“很震惊吧。他呀,英年早婚,孩子都4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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舀汤的勺子轻轻晃动, 碗里的冬瓜汤荡出一片涟漪。
宁安然终于明白了昨晚临别时葛慧慧的欲言又止,更懂了她眼底的同情自何而来。
“周工爱人是大美人,而且是网上说那种……浓颜系大美人。”杨帆接着道。
宁安然拇指摩挲过汤勺, 听他热情介绍:“他们家诺诺更漂亮, 眼睛又大又黑, 皮肤粉粉白白, 妥妥地遗传了他们的精华。”
瞧得出,杨帆和他们一家很熟。
“她爱人也在高州基地吗?”宁安然问。
“没。”杨帆扒了口饭,道:“她不在咱们系统,是开公司的, 在青州。”
“诺诺妈人很好, 每回来都很客气,又是请客又是送东西的。”
宁安然:“她经常来吗?”
“也不算经常。就是每年夏天,她会带着诺诺来基地住一段时间。”杨帆感慨,“你知道的, 航天人家属不容易,尤其配偶是周工这样的人, 更不容易。”
配偶。
很刺耳的两个字。
时间果然是利刃,荏苒间就把那些曾经你认定为坚不可摧、坚信不疑的东西分割得一干二净。
她低下眸,用勺子慢慢拨着碗里的冬瓜汤, 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的?”
“这个我倒不清楚, 他没有办仪式, 而且你知道的……”杨帆给了她一个“你懂”的表情, “他可是0号。”
0号, 既代表着权利和责任, 也代表着涉密等级。
宁安然想到了沉睡在问天林中的周霂成, 在有关动力系统的各类文献资料中, 他至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3。
周司远是问天系统的最高指挥长,和他有关的所有信息,除非在允许披露范围内,否则都属于秘密。
“不过,诺诺今年4岁,算下来,他们结婚至少五六年了吧。”杨帆推算道。
【这都七年了吧,指不定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这是前天收到周司远照片时,陈筱筱用来刺激他的话。结果,还真是一语成谶。
宁安然有点想笑——自嘲的笑。
她想起了重逢来那些抑制不住被放大的情绪和猜想。
她到底在期待和希冀什么呢?
七年了,她又能期待和希冀什么呢?
杨帆丝毫未察觉到她百回千转的心绪,反是打开了记忆的匣子:“我和周工是同一年到基地的,还有慧慧。他是我们那批最耀眼的,专业能力强,脑子聪明,一来就参与了重大项目攻关。关键吧,人还长得帅。”
“不夸张地说,那会儿喜欢和暗恋他的女同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吧,给他介绍对象的更是踏破门槛。那谁……”杨帆往前凑了凑,稍稍压低嗓子,道:“就八院的老院长也想把唯一的孙女介绍给他。”
宁安然心不在焉地哦了声。
似是怕她不知其中厉害,杨帆追问:“八院那位老院长,你知道是谁的吧?”
宁安然从脑中搜寻出一个人:“莫老?”。
杨帆立刻点头,又递给她一个“你懂了吧”的眼神。
八院是运载系统研制中心,老院长莫云溧是系统内德高望重的功勋人物,连他都想让周司远做孙女婿,可见对这位青年有多么认可。
“只可惜,他早就有对象了。”杨帆笑道,“刚开始慧慧说他有女朋友,我还不信。因为那会儿我俩就住隔壁,看他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有女朋友的。”
“每天没日没夜的干,经常忙得好多天不回宿舍,哪来的时间谈恋爱啊?哪想到……”杨帆失笑,“人家是爱情事业两手抓两手硬,不仅没耽误谈恋爱,连孩子都搞定了。”
杨帆直言赶不上、赶不上。
是啊,赶不上。
宁安然放下汤勺,看着早已停筷的杨帆:“我吃饱了,走吧。”
到招待所门口,杨帆把明天吃饭、乘车路线一通交待后才离开。
回到房间,宁安然打开台灯,把领来的工作手册和纪律条例从头到尾认真阅读了一遍,并把一些要点做了标注。
接着,她照例浏览各个时事新闻网站,掌握今天的新咨询。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十一点。
她关掉电脑,洗漱完毕,关灯躺在床上。
大脑不再处理信息,那些暂被抛开的情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在脑中横冲直撞,头皮突突跳个不停。
胀意和紧绷感扰得她根本无法入睡。第n次翻身后,她一跃而起,快步走到门口,从柜子里拎出行李箱,拉开,再从内侧口袋里摸出昨天被她塞回去的小盒子。
一根细长的香烟夹在了指间。
只是,她很快又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没有打火机……
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无果后,宁安然认命地把那根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烟丢进了垃圾桶,转身又从行李箱夹层里掏出了一盒药。
铝制薄膜板上仅剩下2粒。她剥下一颗塞进嘴里,和着口水咽下去。
再次回到床上,她设定好闹钟,闭上眼,任由思绪狂奔乱飞——
“周司远,你说我们能走到最后吗?”
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甩来一个白眼,眼睛里写着:你在说什么废话。
少女头枕手臂,歪头望向窗外的砖红色屋顶,满怀感伤地叹了口气,“可是,你看我室友,还有筱筱和蒋峥亮、陆昱辰和颜矜……”
少年挑眉,抬手用力揉她的头发,语气里带着点不痛快,“宁安然,我和他们不同,我这人,一旦认定就不会改。”
“还有……”他略停,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发顶移到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捏住了她的脸,说:“从你在夏令营当着众人轻薄我开始,你就得有对我负责一辈子的觉悟,懂?”
“谁轻薄你啊?”宁安然炸毛,“我只是太开心太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