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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司只听命于皇帝,独立于朝廷部门之外,探听百官,凡涉及皇族内部事务都有审查之权,无论皇后还是太子都不敢轻易得罪。
由此,一道惊天大案露出水面。从江湖世外之地牵涉到宫廷之内,从亲王贵胄到皇城内东门勾当,风云骤起。
夏帝的勤政殿内外御卫层层把守,宫人内侍无数。
白子瑜拾阶而上,正好遇到从大殿里走出的夏颜汐。
短短十日未见,少女脸颊的圆润已然消瘦下去。
走进春光里,那琥珀般清透的眸子里带着刚哭过的湿意,泛起细碎的光,如秋日清晨湖面上被晨曦洒下的霜。
“太傅,晋王真的向父皇下毒了吗?”
夏颜汐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哽咽后的湿糯,她的脸上收起了悲伤,但谁都可以看出那份牵强。
“我不信太子的话,明明父皇最宠爱的就是晋王,他怎会伤一直庇护他的人。太傅你说呢?”
那天真烂漫的少女仿佛是几夜之间长大了。
“大理寺刑官王济已经取到逸风道长和道童的证词,仙丹里确实有少量水银。但晋王之事臣不敢妄下断论,一切要等陛下醒来才能定罪。”
明媚的阳光洒在这四方墙里,夏颜汐的眼角泛起氤氲。
“那丹药是我喂到父皇嘴里的,父皇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白子瑜面对夏颜汐的问题十分为难。
正在这时,魏福生手执拂尘突然出现在夏颜汐身后,面露喜色道:“公主,白大人,陛下醒了!”
夏颜汐顾不上追问,连忙转身进了大殿。
白子瑜看了一眼“魏福生,才抬步跨进殿门。
勤政殿鎏金云龙纹香炉生出淡淡龙延香,飘渺的烟丝弥漫在空气里,苍老的夏帝躺在龙榻上正看向进来的几人。
那仙丹是晋王搜集进献的,魏福生亲手查验的,女儿亲手喂的。
夏帝悲哀的发觉,弑君嫌疑最大竟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三个人!
那来自帝王最熟悉的目光让魏福生陡然心里发凉,来不及多想,他倏地匍匐在地惊慌开口:“陛下,那整匣仙丹都确确实实经过司药局和司礼监查验,检查之时司药局的医正与老奴皆在,是亲眼看见十二道银针皆是无毒啊!”
自潜邸年少时,魏福生便陪在自己身边,时间甚至比任何人都要长远,这样的人若不忠心,那自己可能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
夏帝复杂的目光又落在夏颜汐身上,他不想怀疑自己的亲生骨血,却又压不下内心的猜疑。
夏颜汐亲眼看着父皇吃了她手里的仙丹吐血昏迷,这几日心神不宁内疚害怕,生怕是自己害死了父皇。
此时父皇醒来她心里十分开心,可跑向父皇的脚步下一瞬却被父皇眼里的猜疑钉在原地。
“父皇……”
夏颜汐心中惊惧,踌躇不敢上前。
夏帝看着这唯一的女儿慌张无措的模样,片刻后软化了眼里的凌厉。
与同出凤仪宫的太子相比,女儿与年长些的晋王要来的更加亲密,甚至女儿更小的时候是在晋王的肩膀上长大的。
兄妹俩的情谊,让夏帝觉得女儿不会为了太子去做局陷害晋王,置晋王于死地。
他向夏颜汐招手,“汐儿怕了吗?”
夏颜汐红着眼挪步,跪在夏帝跟前内疚不已,父女二人互相安慰,几句话间隔阂便冰融雪消。
白子瑜平静地看着这幅父慈子孝的画面,等着夏帝问询。
“让秋明过来。”
夏帝吩咐完魏福生,才看向白子瑜,“此案查到哪一步了?”
白子瑜此时才上前一步行揖拜礼,开口将大理寺已经将仙丹投毒案转交到明镜司的事告诉夏帝。
大理寺主动将此案移交到明镜司,便意味是皇族中人主导了此案,为避讳涉足皇子夺嫡之争的嫌疑,除了明镜司,朝中没人适合审这样的大案。
连白子瑜这样位列首辅的权臣也该回避。
夏帝疲惫地挥手让白子瑜和夏颜汐离开。
“先生,十二枚仙丹皆银针无毒,是不是说明仙丹里的水银十分微量,并不足以使人中毒昏厥?”夏颜汐跟在白子瑜身后问。
白子瑜从勤政殿出来还要去外朝政事堂办公,江南巡视还有未处理完的政务,此时身处内宫人多眼杂她只能三言两语地概括。
“明镜司取自明镜高悬之意,有特殊的搜查审讯手法,他们查出的就是真相,公主对明镜司办案不该置喙,只需静等便可。”
“公主,在这个四方城里,没有那么简单的善,有些事情也不是眼睛可以看清的,即便是朝夕相处的人也可能是包藏祸心,脸上的每一个笑脸都可能有一份算计,公主太过仁善重情并不是好事。”
白子瑜的话与姜世岚的话同出一辙,只不过暗示的对象是截然相反。
晋王或许是歹毒弑父的贼子,太子或许并没有那么深重的心机,而皇后又或许也不是真的视她为己出。
夏颜汐怔愣地看着白子瑜,一脸茫然。
那么她能信谁?
此时皇后与晋王生母萧贵妃一起赶来,白子瑜作为外臣只能避让。
姜皇后远远看见白子瑜和夏颜汐说些什么后转身离开,待走近便看见夏颜汐正失神,问:“你父皇怎么样,太医来看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