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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瑜白日还要在府里处理公务,政事堂的事务她不敢放手,只是今日这书案上的公文格外碍眼。
她看了看,实在没有动手的心情。
“秋白。”
门外一人掀帘进来。
“把这东西送到公主府。”
秋白脸上微微诧异,却没开口问,抱着公文就出了屋。
白子瑜窝在茶案边看着火炉上的沸水,了无睡意。
今年的雪要压死人,户部还一团乱麻,她统统不想管,只在想秋明该怎么办。
当年秋黎安与河池守备军协同峡安守备军屠杀十万流民,是何等丧心病狂,秋白因为不肯听从号令而被秋黎安驱逐出了明镜司,而秋明那时还太单纯,直到看见了那群“叛军”的模样才知道自己的养父是丧心病狂到了什么地步。
事后秋明曾跪在地上向被焚尸扬灰的宁远侯府“遗址”自责谢罪,他后来对白子瑜说过,自那一夜起,他就知道身上的血就洗不干净了。号令他们的王高高在上,受万民朝拜的样子令他作呕。
他渴望这世道海晏河澄,政通人和,可他十多年来看见的是一成不变的横征暴赋,他曾问过白子瑜,回到京都想干什么,白子瑜回答他的是:谋广厦千万,庇寒士欢颜。
秋明也曾在流民里流浪数年,可数年后那群流民未减反增,最终竟成了朝廷无力救济的祸患。
夏帝把这十万人抹杀地干干净净,生怕流民成灾的劣迹会写在他登基的元年,妨碍他千古留名的圣贤。
白子瑜这一生见过最霁月清风的人不是山间云上不问人间疾苦的仙机阁主,而是在暴虐凶残里行走的秋明。
他本有大义,却不得不披着活阎罗的面具。
秋明想推翻了这片天,是白子瑜最志同道合的同袍,她日思夜想地想救出这人。
夏颜汐一连十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陡然听见相府来人十分诧异。
“长公主千岁。相爷让您过目后书写票拟交到政事堂。”
秋白把厚厚地公文送到夏颜汐面前,起身告退。
公文里请求户部调拨银子赈济灾民,这雪不仅在京都下得凶,京城之外不少旧房子被雪压塌,冻死的饿死的人都在慢慢增加。
清晨,夏颜汐换了衣服就往宫里赶。
户部要是能出银子贴补百姓翻修加固房屋,那就可以让很多百姓免于死在这场严冬里。
姜世岚身边正有两个十分明艳的少女帮她染丹蔻,凤仙花汁在曦光里莹润发亮。
看见夏颜汐过来,两个姜家女识趣地退下,临走时姜世岚让她们去把御膳房做的栗子糕送到垂拱殿去。
夏颜汐看见姜世岚心情似乎不错,便直接提起了贴补灾民的事,可没想到姜世岚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她的提议。
“我不是吝啬这笔银子,也想让自己垂帘这两年能有个好名声。可你也知道朔北和西州这一年仗打得凶,户部流水的银子往这两个紧要的地方花,本就不剩多少了,还要准备来年的春耕,保证那群农户家家有种子,这关系几十万人吃饭的问题,也是关系到边疆将士打仗的事情,这压箱底的银子怎么敢动?”
姜世岚的话也是实话,户部确实没有银子,可银子去哪了呢?她就不能说了,只能往朔北和西州上推。
夏颜汐终于知道户部年年吵没钱,白子瑜坐在首辅位置上的殚精竭虑了。
地方开春的农耕是大事,朔北来年的口粮全指望在这里。
夏颜汐问:“那这雪不停,冻死人怎么办?朝廷就不管吗?”
“管?怎么管?不管边疆战事就隻管他们的一张嘴吗?人活着,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边关稳定,这是第一要务,一旦边阗和西羌的人衝进平原,这群人别说受罪冻死几个,咱们整个大邺都要被灭族的。”
姜世岚考虑事情的角度十分偏远,却也有道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别说这还是一大笔银子,朝廷为难,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夏颜汐满脸愁绪,到第二天出门,看见街道司扫过的雪堆在路边几乎占了大半个街道,高得像一堵城墙。
“这雪要是倒了,一头牛估计都能砸死。”街道司的人披着蓑衣用铁铲往雪墙上垒雪,边垒边说。
这雪扫在一起,又垒得夯实,可不是倒了能砸死牛。
夏颜汐出门转了一圈,冻得鼻子红红的,她裘皮靴子保暖,可跟着她转了一圈回来的人却脚后跟都没知觉了。
“王总管,去粮店看看还有多少粮,花库里的银子能买多少买多少,咱们明日就去城南旧巷那熬粥布施。”
她自问现在没有周全之法,只能帮一个人是一个人,先吩咐新上任的王总管去买粮。
……
一天过去,云月如的马车出了城门艰难行走几十里路就陷在了雪坑里。
赶马的是个老车夫,瞧见这漫过半个马腿的雪就知道这马车是出不来了。
“姑娘,要不还是骑马走吧,这马车即便推出来了再往前走也难了。”
云月如掀了马车帘子看见前路雪茫茫一片,砭骨寒风抓到缝隙就拚命往人脖子里灌。
这路难走,马蹄套了爪钉骑马也跑不起来,可她总不能被困在这里。
正在云月如要下马车时,突然四面白茫茫的雪里冒出了一群黑衣人,原来他们一早就把这条路堵了石头,只是被雪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