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北上这一路看似融洽,实则队伍中北人看南人的眼神透着微妙,那是对弱小的鄙视,更是对弱小却富有的垂涎。
先前崔元魁的热情便可见一斑,那么安贵妃拿出大笔钱财聘下她,是将她看作回报率高的一门生意,还是有心刺探北齐内情的细作?
梅染的担心正在于此,虞莜眼下也无从得知,坦然一笑。
“钱财乃身外物,我是不在意的,至于其他,问心无愧就好,说不定,娘娘就只是想让我当她儿媳妇呢。”
阿姐
“多亏你这些年关照阿昶……”
翌日天刚蒙蒙亮, 秦昶就被三催四请着来到枢密院。
北齐不设早朝,政务由枢密院辖理,自年初皇帝染疾, 刚当了半年太子的秦昶被从长城上叫回来,便每日来此应卯, 在枢相的协助下料理国事。
国事并不繁重,北齐朝堂有句老话, 一切以辽远都督府为先。
辽远都督府便在辽州边关,背靠长城,是北齐对抗外族诸奚的军事要地, 国内一切财政开支, 先满足都督府的调用, 确保边关将士吃饱穿暖, 武备充足。
彼时秦昶有心推托,“孤在那边也是料理国事, 何必非要回洛阳?”
枢相闻翰抚着齐整的短须, “财源财源, 财乃兵事之源, 咱们把这儿的差事办好了,才可确保长城上战事顺遂。”
说得好听,不就是拆东墙补西墙, 四处筹钱嘛。
一进门, 秦昶先发制人, “闻相, 今儿不准哭穷。”
闻翰今年四十有五, 儒雅稳重, 官员面前颇有首相之威, 被他当头堵了话,只得迂回着寒喧。
“太子一路辛苦,本该让你再多休整两日,不过……嘿,殿下回来的也太迟了,这不是马上年关将至,政务积压过多,不少事儿需您亲自过目。”
他使个眼色,一旁两个书吏捧着半人高的奏折上来,秦昶当场打退堂鼓,“孤忙着筹备婚礼,这些闻相自行处理即可。”
闻翰一句话便引得他入彀,笑呵呵挥手令那两人退下,“那臣便来跟太子商议一下婚礼事宜。”
此次出动巨额聘礼,导致国库空虚,闻翰和崔元魁是一般无二的心疼钱,不过眼下说这些无益,那是宫里定下的事儿,只能想法子填补空缺。
“臣的意思,新春宫宴就不开了,反正前后错不了几日,初八大婚时再宴请群臣,一举两得,婚礼也可办得隆重热闹些,叫熙沅公主觉着,咱们北齐对这门婚事极为重视,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秦昶面无表情,为捉襟见肘的财政感到一丝羞愧,“闻相两全之策,孤颇感欣慰。”
只要别削减婚礼开支,其他都能忍。
这时崔元魁打着哈欠从外面进来,一见这二位到得这么早,赶紧掩住口,“太子爷好早,果然年轻就是底子好,跋涉千里不在话下。”
闻相板起脸,瞥着崔元魁略显乌青的眼角,不由烦闷道:“崔司使好该注意形象,这般出去叫官员们见了,又该背地议论。”
秦昶忍俊不禁,“怎么?姐夫又挨打了?”
崔元魁急忙掩饰,“何来挨打一说,夫妻间打情骂俏那叫恩爱,太子你过些时日就懂了。”
“成何体统!”
闻相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北齐只崔元魁这么一位驸马爷,夫纲不振沦为笑柄,眼下他早有预料,马上就会有第二个。
太子爷千辛万苦娶回来南康娇贵的小公主,瞧这架势,即将步崔元魁的后尘。
“阿姐打小跟我一道习武,她的身手收拾你不在话下。”
秦昶尤为自满,“熙沅可不一样,性子温婉从不发脾气,再说她也打不过我。”
崔元魁羡慕嫉妒恨,拿眼觑着他,“难不成你敢跟熙沅公主动手?”
那可是他们北齐的大金主,他今早不过是跟毓靖稍微提了那么一嘴,回头便遭了一记老拳。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秦昶眼显鄙夷,“夫妻间就该有事好商量,她以后自然是什么都听我的。”
吹牛!二人齐齐侧目,真这样倒好了。
路少监回来可什么都说了,熙沅公主一日走半日行程,到点不走说停就停,太子爷每日晨昏定省地催请,根本劝不动。
派人跑上一百多里地,就为替她寻几样新鲜食材,这哪里是娶妻?
分明是娶回个祖宗。
秦昶被这两人瞧得满身不自在,颇为心虚地借机开溜,“阿姐近来身体可好?孤这就去瞧瞧她。”
“她这会儿大概已在含章殿了。”
果然,就见太子当即愁眉苦脸,“阿姐这也太早了,嬿嬿估计还没起呢。走,陪我一道过去。”
虞莜在路上食睡无定,作息一时调整不过来,今日四更刚过就醒了。
洗漱后用过早膳,正隔窗看侍女们清点箱笼。
离开金陵,她便知此生再不会回去,因此琼华殿里她用惯的东西,哪怕一张小几一座花架,只要能装车的,一股脑全带走。
眼见着屋里的摆设逐渐恢复成昔日最熟悉的布局,虞莜甚觉心安。
“把那珐琅彩大缸放到窗下,回头寻几尾锦鲤养进去,日头好的时候,鹦哥儿最爱待在那上面。”
丹朱在偏殿刚把敞奴的猫屋拾掇好,那是工匠以松木槜卯建好的,出门前拆散了打包装箱,到了地儿一装即可。
温暖的松香气息一如即往,敞奴围着屋子转了两圈,确定还是从前的家,这才大摇大摆踱进去,安生躺倒。
虞莜蹲在边上抚了抚它圆滚滚的大脑袋,瞧它的眼神中,带了两分瞧亲儿子的慈爱。
两辈子,这个敞与跟它同名的那位相比,陪伴她的时日更久,真就当半个儿子来看待的。
这时便听廊下有人禀道:“毓靖长公主到了。”
虞莜站起身,从侧门绕到厅堂去迎,本想着今日晚些时候去曲昌殿拜见的,谁想她来得这么快,想来是个急性子。
还未走到门口,帘子掀开,环佩叮咚伴随一阵香风,毓靖长公主已率先走了进来。
云鬓高挽,长眉下一双凤目炯炯有神,雪肤花貌,美而不娇,望之贵气逼人,一身宫装华服,身量高挑。
“嬿嬿。”毓靖未语先笑,嗓音清悦昂扬,开口就唤了她小名,一下子拉近距离。
“我专门让人来打探,听说你起了才过来的。”
这般自来熟的亲切,跟昨日的崔元魁又有所不同,透着明快爽朗。
虞莜走近些,微微仰首才可与她对视,“阿姐真高,若我也能长这么高就好了。”
金陵女子骨质偏细幼,虞莜认识的,唯有丰甯能赶上这高度,差不多高她大半个头。
她这般做小鸟依人状,成功将毓靖逗乐,拉着她好奇地上下打量。
“江南水土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瞧这小巧玲珑的精致模样儿,怪道阿昶说你是九天上下来的小仙女儿呢,要我说就不对,天上的仙女儿,也没有这样标致的。你们说是不是?”
她转头问身后侍女,四人齐声笑道:“就是呢,江南第一美人儿名不虚传,太子殿下好福气。”
梅染带着竹青几个在暖阁里布设茶点,摆了许多金陵带来的特产小食,恭迎长公主入内就坐。
殿里日常起居的几处已经安置妥当,陈设精雅别致,引得毓靖赞叹连连,又抱歉道:
“原想着迟两日待你休整差不多了再过来,又怕你初到个生地儿,连个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