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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节

 

了门。

靴子落地之前远远比落地之后要可怕许多,拓跋铣迟迟不来,连薛凌都开始怕。她怕沈元州还没到宁城,她怕这一堆火起,拓跋铣立即就能知道城中有异,会立马杀过去。

或者即使沈元州已经到了,多一刻准备总有多一刻的好。她还不能放这把火,她要这座城继续安然无恙,尽可能的拖延些时间。

拖到,也许能拖到拓跋铣根本不能去宁城。

申屠易应该早几日就到了安城,他到底有没有找到石亓?石亓一回去,胡人便会内乱。这边又失了粮草,沈元州已经到了宁城,没准拓跋铣就不会南下了。

可是这些事情看不见也摸不着,她既不知道申屠易究竟能不能把石亓给弄回去,也不知道沈元州会不会到宁城。

这一晚如坐针毡,睡意更是无从说起。薛凌将剩下的油桶用剑扎了个小孔,拖着从粮仓到北城门口来回走。走了几遍后看路上漏下的油并不十分多,便回粮仓又收集了些污油继续洒着。直至看油渍已在流淌而不是往地上渗,才停了手。

瞧这样仍不太能确保火势烧过去,库里羊绒也还有些,她又提了一包,沿着油印铺了薄薄一层。这些事做尽,看衣服里火折子仍时明时暗的燃着,方觉一切都妥当。

一笔一划将井口那“凌”字又描深了许多,天刚鱼肚白时,群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凉归凉,可依旧天干物燥,和她在宁城烧纸时差不多。

北城门大开,昨日过来便是如此,今日也没关上。算是旧俗,如果留了空城,守将会下令将城门大开。无它,索性是人要进来,门撞烂了回来还得修。且胡人若进得容易,可避免城池火焚之苦。

可能平城比较倒霉,并没逃过这一劫。

薛凌倒是有心想将门关上,挡得一刻是一刻,但是城门门栓是上千斤的木头,需几人合力拉动铰链方能吊起取下。她没这力气,关上门也是白瞎,乐得开着落个坦荡。

没有下雪。

七月底下雪倒也少见,她在平常活了十来年,没见过几次。可她坐在井前,想的不是今日,而是含焉说的“没下雪。”

“那年原子开春极早,太阳很好,胡人过来的时候,太阳也好……什么都好。”

果然胡人过来的时候没下雪。

是京城在下雪。

拓跋铣踏过城门时,已令人缓了马速,本来平城是一座空城,是该纵马狂奔入城的。然拓跋铣何等人,一日未收到宁城信息便知绝对出了大事。宁城的大事,只能是霍云旸死了。

那个女人已经杀了霍云旸。

非但杀了霍云旸,竟然还有本事阻止自己的人将消息传递出来。他一开始尚不知薛凌要在杀了霍云昇之后又往宁城杀霍云旸,此举既冒险又愚蠢,完全不像那个女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只要京中霍家死了,霍云旸迟早人头落地,安心等着就是了,何必呢。薛凌前往宁城的消息,是京中那三个鲜卑人说的。

薛凌在追杀霍云旸时,与江府弓匕说话多有不避忌,便被那三人给听了去。事关宁城霍家,便被早早的传与了拓跋铣知。

初听有些惊讶,后当然欣喜若狂。现在一天没收到宁城的信息,他莫名的肯定,一定是薛凌得手了。

与预料略有出入的就是霍云旸死讯没传出来,也就是宁城有他没想到的情况。因此拓跋铣恐平城也另有变数,即使远远瞧见城门大开,仍是吩咐队伍暂停,自己先领着亲信慢步往城里进。

薛凌站的笔直,直到拓跋铣的马鼻息喷到脸上,仍未退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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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笏

放出去的苍鹰盘旋了一圈又乖顺落回拓跋铣肩上,琥珀色眸子跟着胡人特有的深邃眼眶一并瞧着薛凌,越走越近。

鹰没炸毛,城里没有生人。

拓跋铣惊讶之余又多有得意,薛凌不动,他便恍若瞧不见这个人,由得马嘶鸣两声,仍催着直直往前踏步,似乎要从薛凌身上踩过去。

侧边稍后一点跟着的,居然是个熟面孔。不知当初鲜卑王都里的败家子尔朱硕是如何也混在了这次的队伍里,想来也是认出了薛凌,脸上表情古怪,却未叫拓跋铣停住。

剑终于划向马鼻梁,拓跋铣一提缰绳,马前提高高扬起后退,并没伤着。后头众人一并退了几步,有人翻身下马冲到拓跋铣前面,拔刀对峙薛凌,嘴里说的是几句胡话。

薛凌右手拿剑,左手笼在袖里捏着火折子,正要拿出来,拓跋铣大笑两声,跟着下了马,阻止了那几人,上前几步,好整以暇的看着薛凌道:“你来这做什么。”

说着手指轻掸肩上鹰爪,那鹰扑散着翅膀再次飞入云霄。薛凌停了手上动作没答,他又道:“霍云旸死了?”

薛凌仍不答,他便笑着继续问:“死了你不回去,来这作甚?”

“你……”

拓跋铣话音戛然而止,看剑光冲着自己面门而来,拔刀拦了一招,却不想薛凌只是虚晃,趁他分神,转身已跃出一丈有余。

拓跋铣不解其意,他知平城有粮。宁城里头有胡人内应,甚至算不得内应,是光明正大盯着霍云旸的。霍云旸受制于鲜卑,自然只能允许这种人存在。别的事情防备着就罢了,往平城运粮却是故意让内应瞧的清楚,以此向拓跋铣示好。

若说平城城内已有兵马驻扎,薛凌即使强弩之末也还能撑一撑。可这里空无一人,适才放出去的苍鹰皆无异动,所以他才如此怡然自得,浑不拿薛凌当回事。

一个人而已,能如何呢。

他打量薛凌,眼光看到薛凌脚下一条巴掌宽的灰线,猛地在脑子里叫了声不好。这玩意是羊绒浸透了油脂的模样,油脂吸尘,一沾染,白乎乎的一团就成了这半灰不黑的模样。

刚才薛凌站着,身前并没有,身高挡住一截,谁也没细看,拓跋铣要再往前扑已是来不及。火折子在手里已经摸索良久,嘴边猛吹一口,火苗便跃然于指尖。

“杀了她”。拓跋铣喊。

胡人听得倒是分明,但薛凌听道是脚下“噌”的一声,火线从她熟悉的院子攀爬上墙,又越过房顶砖瓦,箭一般往粮仓窜。

昨夜在此久坐,念及顺着地面要绕远,且拓跋铣人多势众,万一有谁手快,截断了火源,便烧不过去了。她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多布置些路径,有些直直从房顶上去,既缩短时间,拓跋铣的人又一时上不去。

果然眼看火起,拓跋铣身先士卒要扑上去,现一条火线,衣袖擦擦便能将其覆灭。薛凌哪能容他得逞,她手上拿的并非短剑,而是从平城里翻出来的长剑,虽不锋利,却极趁手。

一经施展开来,拓跋铣招之内只有招架的份。秋日晨风是从北来,刚好城门大开,风助火势,等他呼人围攻,那火线已然烧到了视线不可及的地方。

本是他谨慎,兵马皆在外等着,城门也只有那么大地,不能一起拥进来。胡人不比中原武学博大精深,皆是以巧敌力。纵是有几人听令要去追火,竟被薛凌一一拦下,阻在那口水井边前进不得。

火光与旭日争辉,各占半边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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