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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节

 

他是来看问斩的,跪在那里等待砍头的人里,有他曾经的舅舅和曾经的弟弟。

从人群里挤出来时,小鱼忽然兴奋地惊呼出声:“小黑,那是小黑!”

人生是一场奔波

明卉抬头一看,只见距离西市最近的一座茶楼的二层窗户敞开,刚出正月,寒意未褪,春意尚浅,窗户打开,显然是为了看法场。

临窗而坐的两人,衣饰华贵,一个三十多岁,儒雅中透出几分威仪,而另一位,则是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皮肤微黑,正是许久未见的范小黑。

当然,现在他已经不是范小黑了,他是狄家的十五公子,含玉匙而生的将门虎子。

与他一起的那位,明卉虽未见过,但也能猜出是谁,这位便是震北大将军的嫡长子狄清扬。

“那是小黑啊。”小鱼怔怔说道。

她在人群之中,小黑的注意力都在法场上,并没有看到她。

“小黑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鱼已经从朵朵那里知道了小黑的身世,小黑是大官家的孩子,具体是什么大官,朵朵说了,可是小鱼没有记住,她只知道,小黑和她不一样,他们不是一样的人了。

看,就连小黑的样子,也和以前不同了。

明卉看看小黑,又看看小鱼,笑着说道:“小鱼,你照过镜子没有?”

“照镜子?照过的啊。”小鱼有一面小靶镜,是不晚姐姐送给她的。

“那你没有发现,你和小黑都变白了?”明卉看着她在笑。

其实并没有变白,只是不像刚来时那么黑了,小黑比小鱼更加明显,毕竟一直被关着,直到现在也不是真正的自由,而小鱼则每天都和朵朵在院子里跟着南萍一起练武。

“是吗?我没发现呢。”小鱼高兴了,一时忘了刚才的事,等她再想来时,那扇窗子已经关上了。

“姐姐,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小黑了?”

在此之前,小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她和小黑还会回到海上,只是小黑现在被关起来了,但小黑肯定没有杀人,迟早都会放出来。

然而,就在刚才,她看到了通身贵气的小黑,连同那扇紧闭的窗子。

她终于意识到,她和小黑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小黑不会再回到海上,而他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年幼的小鱼尚不知道,人生便是一场奔波的行走,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掉队了,还有的人,走着走着就走上另一条路,更多的人,会在中途加入进来,相聚、离别,直至终点。

明卉拉着小鱼的手,向前走去。

“说不定见不到,也说不定还能见到,人生这么长,谁知道呢。”

“那阿药婆呢,我还能见到她吗?”

小鱼没有亲人,在她幼小的心灵里,阿药婆就是她的亲人。

明卉停下脚步,目光坚定:“能,一定能!”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明卉走进去,付了尾款,将前阵子在这里打制的一支玉簪取了。

当年那位老玉匠已经眼花手抖,不再做活了,这支玉簪是他徒弟凋的,那朵玉兰花,同样的精美完瑕,栩栩如生。

“呀,阿药婆的宝贝,这个宝贝更好。”小鱼欣喜。

明卉微笑,阿药婆的宝贝从来都不是那半支簪子,而是那支簪子带给她的牵挂,她的父亲,她的儿子。

“等我们接回阿药婆,就让她的儿子,把这支簪子亲手交给她。”

明卉刚刚只顾着看狄清扬和小黑,并没有留意到,那座茶楼的二楼,还有一个窗户一直敞开着。

窗前坐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神情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如果能走进去,便会看到,老人有残疾,不良于行。

而他面前的茶桌上,放着一个牌位,牌位的方向,正对着不远处的法场。

茶楼里的掌柜和伙计全都知道,这个雅间已经被这位老人接连包了几天,自从孙家人开始行刑,他便每场必到,一壶茶,几碟干果,一个牌位。

每一次,他来之后,便让两名长随自行离去,茶馆打洋时再来接他。

他和那个牌位,看着孙家人千刀万剐,看着孙家人被砍下脑袋,他们不想错过每一个孙家人屁滚尿滚的惨状,也不想错过每一个孙家人凄厉惨烈的哀号。

为了这一刻,他们等了很久,也做了很多。

老人一直坐在这里,他救过皇帝,可他却救不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女。

好在他没有放弃,他一直在推波助澜,那个是叫霍警吧,呵呵,谁知道是孙家哪个的种,但那歌伎说是大爷的,便就是大爷的。

他做过的,又何止这一件,比如看到焦远逵的那个路人,比如白灰山上被黑马踢伤的那个小伙子,比如平原郡王府里的下人。

那个叫霍誉的小伙子很能干,霍展鹏比他有福气,一群假儿子,但最能干的那个,却是真的。

老人笑了,他看着那一个个痛哭赴死的人,笑声朗朗,似乎他还是当年那位龙威虎胆的尤伯爷。

直到孙家死了最后一个人,他还坐在那里。

茶楼要打洋了,长随过来催促,敲敲门,门没关,长随走进来,却发现,那位孤独的老人,怀抱着那个牌位,已经溘然长逝。

……

晚上,霍誉回到家里,明卉和他说起看到霍誓的事。

“他现在在做什么?我原本以为他已经不在京城了。”

霍誉面无表情:“他去过保定。”

明卉一惊:“去过保定?”

“嗯,不想让你操心,我便没讲。可能因你是保定人,他便猜测霍谨去了保定,他找过去,也找到了明氏私熟,刚好是下学时间,他拉住其中一个孩子打听霍谨,那孩子说同学里没有这么一个人,他又问有没有明家的亲戚,是从京城来的,那些孩子全都大笑,他们都是明家的亲戚,其中有一对兄弟,幼时长在京城的外家,现在读书了才回保定,霍誓仔细看了那两个孩子,确定不是霍谨,又在保定住了两天,最终悻悻而返。”

明卉笑道:“他虽然没能找到霍谨,但今天去过法场,应该正在庆幸吧,庆幸孙家没有把他认回去,否则,这次跪在霍警身边的,就是他了。”

想了想,明卉又问:“对了,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你说,孙家为何没有认他?”

斩衰

霍誉轻笑:“若不是孙家门前那歌伎大闹了一场,孙家会认孙警?这些换出去的孩子,没到要用的那一天,孙家哪个也不想认。

若是霍侯爷没有将事情做绝,依然把霍誓留在侯府,你猜,会不会有第二个歌伎、舞伎到孙家门前大闹?”

霍誉这么一说,明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幕后有人推动,就是要逼得孙家把人认出去,霍誓被轰出去了,已经不是侯府公子了,孙家认不认的吧,没有差别了。

“霍侯爷和尤伯爷合作了?”

明卉以前也怀疑过,只是后来事发频频,她没有细想。

“差不多吧,不要小看霍侯爷,他胡闹了这么多年,御史们除了说他胡闹,还有别的吗?”

没有,真没有,霍侯爷的错,都是小错,传到民间,底层人民说不定还会羡慕。

明卉原本以为,这次之后,暂时可能不会再看到霍誓了。

万万没想到,几天之后,恰逢霍誉难得的轮休,霍誓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赶在这一天,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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