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节
现在夏荷已经被带到京城了,明卉问道:“夏荷这些年过得如何?”
霍誉摇了摇头:“过得不好,她被人从河里救起,在世人眼中,便是没了清白,她又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于是便嫁给了那人。
那人家境贫寒,娶不起媳妇,他见自己白捡了一个媳妇,刚开始很高兴,初时对夏荷很好,后来得知夏荷因为落水伤了身子不能有孕之后,便对夏荷非打即骂,再后来索性把夏荷卖给了一个赌鬼。
不到半年,赌鬼在赌场里和人打架被打死了,夏荷成了寡妇,那些年,她靠着种田采药替人缝缝补补勉强过活,后来得知温家搬到离她很近的洛阳,她担心被温家人认出来,便没有来过洛阳,直到温家出事的消息传到她住的村子,她这才知道温德妃快死了,温家也出事了,她去洛阳,就是想到河边放鞭炮庆祝,庆祝那个害她的人,终于得到了报应。”
明卉已经泪流满面,她也不知道是为明峦,还是为素不相识的夏荷。
“若是夏荷没有地方去,就让她到香坊里做事吧。”明卉说道。
霍誉摇摇头:“夏荷积劳成疾,已经时日无多,她愿意跟着闻昌进京,就是担心不能在临死之前听到温嫔的死讯。”
明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头靠在了霍誉身上。
“霍保住,想个法子,让我进宫。”
霍誉先是一怔,紧接着便猜到明卉所说的“进宫”是什么意思了。
明卉肯定不是正大光明进宫,而是悄悄进宫。
皇宫的西南角,有一片偏僻的宫院,与其他各处宏伟华丽的宫殿相比,这里显得寒酸破败。
这处没有牌匾的宫院,私下里有一个名字,便是“冷宫”。
五日前,温嫔搬出以前居住的月华宫,来到了这里。
当然,她是被抬过来的,她已经无法下地,更无法走路了。
据说,那日温嫔从月华宫一路来到这里,所过之后,但凡是看到她的人,纷纷捂住鼻子,就连月华宫,也在她搬走之后,便一直都在熏艾。
温嫔身上的血泡已经溃烂,脓血散发出刺鼻的臭味,令人作呕。
按理,她虽然被降了级,可也还是嫔位,即使不能住在月华宫,也能寻一处比较不错的宫院居住。
可是她太臭了,又时日无多,最终皇后不得不下令,让她搬进冷宫。
温嫔已经顾不上住在哪里了,她太痛苦了,那些血泡让她又疼又痒,太医们束手无策,她相信他们没有说谎,有一个老太医好心告诉她,这个样子,有点像是中蛊。
可是宫里怎么会有人下蛊呢,这些太医全都是见多识广的,有这种怀疑的人,肯定不止这位老太医一人,只是大家谁也不敢说出来。
只有温嫔自己知道,这个宫里最想害她,可是又不想让她痛快死去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除了皇帝不会有其他人。
当年,那个欢喜地叫她“婉婉”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而且还长成了她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那时她只是宫里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女官,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和冷宫里的一名老宫人相识,并且从老宫人那里学会了针灸之术。
同时一起学的,还有孙美人。
那时她便认识了孙美人,以及孙美人的表妹路美人。
再之后,孙美人和路美人凭着生辰八字,被选去为先帝守丹炉,她很羡慕,明明她比她们年轻,也比她们漂亮,可却连先帝的面也见不到。
而她们两个,无论姿色还是才情,在这后宫里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可却就是有个好八字,从此后,便能常伴先帝左右。
虽然嫉妒,可她还是利用一切机会,与孙美人路美人亲近。
对于她的主动示好,路美人非常冷澹,但是孙美人却将她视为知己,而她也紧紧抱住了孙美人这根当时还不算粗的大腿。
她的投资非常精准,路美人和孙美人得到了先帝的专宠,不久之后,路美人有了身孕,她们姐妹在宫里的地位无人能及,后宫之中,也只有她们才能见到先帝。
】
那时,她们已经不是路美人和孙美人,而是路嫔和孙嫔。
路嫔生产之前,孙嫔找到了她,她略一思忖,便答应了孙美人提出的条件。
那一夜,她来到冷宫,探望那位教过她针炙的老宫人,老宫人年老体弱,当时已经生病了,她向老宫人询问,如何才能令产妇有血崩之相,老宫人隐隐猜到什么,说什么也不肯告诉她,她利用老宫人传授给她的针术,让老宫人全身剧痛,老宫人再也忍不住,终于把那法子告诉了她。
而她,在确定老宫人没有说谎之后,用一根银针,让老宫人死得无声无息。
对她而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相较于杀死夏荷,这一次她更加得心应手。
次日,她又协助孙嫔,让路嫔产后血崩而死……
温嫔想笑,比起孙太后,她又算什么呢?孙太后才是真的狠,不但狠,而且还有心计。
温嫔的嘴角刚刚挑起,脸上的血泡便破了,疼痛让她全身痉挛,她想叫人,可是身边没有人,那些曾经在她身边阿腴奉承的宫女和内侍,在她搬进冷宫的时候,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对了,还有一个,好像是在她生病之后才分到月华宫的,是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宫女。
别人能找人求情,转去了其他地方,只有这个粗使宫女,没有靠山,也没有门路,只能跟着她来到冷宫。
你才是贱人
温嫔甚至连转头看向门口都做不到,仰面朝天,一双早已浑浊的眸子,失神地望着屋顶的蛛网。
那张蛛网不知已经织了多久,一只蜘蛛挪动着笨拙的身体,捕食着沾在网上的飞虫。
温嫔看着那只蜘蛛,曾经她也想做蜘蛛,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如果后宫是一张网,那么她也不过就是粘附在蛛网上的飞虫而已,动弹不得、求生不得,求死也不得。
“来……来人……”短短两个字,几乎用尽温嫔所有的力气。
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衣着朴素的宫女走了进来。
她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拍打衣裳上的尘土:“哎呀,温娘娘,您大好啦,一定是大好了,都有力气喊人了,您说这老天爷偶尔也能公平一两回,就像您吧,坏事做尽,那就是没有好报,您说是吧?”
宫女一边说,一边走到温嫔的床榻前,笑语盈盈,口气却又是无比的刻薄。
一张粗糙的脸居高临下遮住了温嫔的视线,温嫔怒极,瞪视着这张脸的主人,那个唯一还留在她身边的粗使宫女。
“你……你……”温嫔想要喝斥她,可是此时此刻,她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
宫女脸上的笑容更盛,这笑容像是有光,让这张平凡普通的脸,在这一瞬间变得光彩照人。
“听说你快死了,我特意来送你一程,可是你实在太臭了。”
宫女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支竹筒,扯下竹筒上的塞子,取出一支线香。
她用火折子将线香点燃,在桌子上有个被虫子蛀开的小洞,她把线香插了进去。
一缕幽香在空气中渐渐散开,饶是温嫔如今嗅觉已经不灵敏了,依然能够闻到那淡淡的香气。
温嫔的身体忽然扭动起来,眼瞳因为惊恐而放大:“叶……叶……叶姑姑……”
许多年前,她还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官,那时她常来冷宫,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