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方便出来吗?”
“方便电话说吗?”
“我必须要见你。”秦太昂了昂下巴,“有好消息告诉你。”
秦太挂断电话,踩下油门,汽车在进城的高速公路上飞驰起来。
二十分钟后,她以比导航快十分钟的速度到达了目的地,方庄环岛南边的立体停车楼。她直接把车开到了最上层,这里稀稀拉拉停着几辆车。她停好车,乘坐电梯来到一层,电梯门打开,外面就是街道。
还没到下班晚高峰,街上的行人很少,公交车站的不锈钢雨棚下面站着几个候车的乘客,所有人都低着头看手机。
她看到宋一星从便利店里走出来。宋一星穿着风衣和西服,看起来有些憔悴,手里捧着两罐咖啡和一份杂志。
她喝了一口咖啡,感觉就像小时候喝过的某种药,也许是补钙的东西。她皱了下眉头,把咖啡罐扔到垃圾桶里。
“那个报道绝对不能上。”她看向别处,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这不算好消息。”
秦太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宋一星的外衣口袋。
宋一星又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卡,看也不看就扔到了地上。
“垃圾桶在那边。”他冷冷地说道。
秦太赶忙蹲下把卡捡起来,低声吼道:“你疯了!这里有五百万!”
“那您得找个大点的垃圾桶。”他冷冷地看着秦太。
“嫌少吗?”秦太冷笑道,“你十年也赚不了这么多吧。”
“你平时给领导们送钱也是这个态度吗?”宋一星反唇相讥道,“再说这和多少钱有什么关系?你什么话也不说,上来就把一张卡塞我兜里,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开房呢。”
“靠!”秦太气笑了,“好吧,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就算我之前答应过你压下这个报道。”宋一星顿了顿说道,“我这么做不是冲着你那点封口费,我是为了保护我的人。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什么不可能了?”秦太皱眉道。
“压下报道不可能了。”宋一星盯着秦太,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死了,我必须把她的遗作发表出来。”
秦太急了,凑上去说道:“就因为她死了,报道才有可能压下来!否则她会听你的吗?现在就你知我知,这不是很好吗?”
宋一星睁大眼睛瞪着秦太,秦太被他看的发毛,质问道:“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吗?好,我明白了。你的良心值钱。”她点了点头,把银行卡轻轻塞进宋一星的口袋,手按在上面,“这是定金,半年后还有五百万。”
“我不是……”
秦太猛地抓住宋一星的风衣,说道:“你让我儿子的案子顺利审结,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我会好好报答你的,比你能想到的还多得多。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好,但你还有后面几十年。你不会想因为这点小事情,让你的人生再变回从前吧。”
宋一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秦太立刻露出了最好的笑容,抓住他的手说道:“只要我们母子平安,其他的都是身外物。我知道宋总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所以咱们往后会相处很好的。况且,你想成为行业翘楚,总得有更多更有能量的朋友帮衬才好,是不是?拜托了,兄弟。”
宋一星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把玩着秦太塞到他兜里的银行卡。一千万是什么概念?他工作了二十年,总共赚到的钱不到它的四分之一。就算未来十年是他的事业黄金期,赶上最好的运气,最多也就能赚这么多。
这些钱能够在这座城市买一套体面的房子,把父母接过来。然后再挑一辆好点的汽车,当然不是像胡龙龙那样开两百万的奔驰大 g,他喜欢 x3。这个级别的车足够收获他人的尊重了,也不会再有保安认为开着老款雅阁出席活动的他是网约车司机了。
也许他还能娶个妻子。想到这里,他的心忽然疼了一下。岑雪死后,他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二十年来,他甚至没找过一个女人。岑雪给他的打击当然维持不了二十年,大概七年后他就慢慢放下了。可这时他才发现,已经没有女人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他的父母甚至盘算让他回村相个亲。因为这件事,他人生第一次和父母爆发了争吵。但是当他猛然从狂怒中惊醒,看到父母依偎在一起,惊慌失措地望着他的时候,他的心在那时崩成了碎片。
他趴在母亲的棉裤上嚎啕大哭。他的父母也嚎啕大哭,他们一遍遍地向儿子道歉,说他们那是老糊涂了瞎说的,说他们是儿子的包袱,因为他们,儿子才找不到老婆。
这些都是他的气话,他一边哭一边摇头一边扇自己耳光。他在惩罚自己,不仅因为说错了话,更因为他的无能。他愧对父母。
有那么几年,时间好像飞一般过去了。这时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成家立业对于他来说,就像这座城市的房子一样高不可攀。
只有在他虚妄的精神世界里,他还是那个孑然傲骨的才子;在街上,他却是一个连小丑都不如的无声的游魂。
手机响起,他擦干眼泪,接起了电话。
“请问是宋总编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我是。”他咳嗽了两声,尽量赶走鼻音。
“我叫赵瞳,是林松和林珑一家的朋友。”
“您好!”宋一星立刻坐直了身体。
“宋总您好。是这样。我们明天为林珑举行追思会。我们以前经常听她说起您非常照顾她,她对您也非常尊敬。所以我们冒昧地联系了您的公司,要到了您的电话,就是想问一下明天您愿不愿意来参加追思会。”
“当然。当然。”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我随后会把时间地点和安排给您发信息。”
“谢谢,辛苦您了。”宋一星掐着眼窝说道。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对了,还有个小事。”赵瞳说道,“明天的活动是我们亲人互助会举办的,所以您就不必准备礼金了。”
赵瞳挂断电话,朝着身边的大妈挤出个笑脸。
这些家长围着栅栏站了一排,看着幼儿园里的孩子们排练舞蹈。很快排练结束了,老师把打扮成各种动物的孩子们带回室内,家长们也嘻嘻哈哈散去了。
接着另一个班的孩子被放出来,他们迅速占领了五颜六色的游乐园。这些孩子的个头明显比之前的大些,他们分成四拨,一拨娴熟地爬上组合滑梯,玩起了攻城游戏;另一波跑进沙坑,继续建造未完工的城堡。
还有几个孩子坐在太阳底下,合作拼接积木,从搭建好的部分看似乎是星球大战里的歼星舰。一个老师专门看着这几个孩子,时不时教他们如何正确理解说明书的图画。
最后一拨孩子看似在玩逮人的游戏。但你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其实是个躲人的游戏。他们在拼命躲避一个小男孩,如果小男孩碰到了谁,那个孩子就会害怕尖叫,其他孩子也会冲上来掩护他跑开。
抓人的小男孩四处追击,其他人唯恐避而不及。如果这是个游戏的话,这些孩子未免太投入了,而且他们从来没有轮换过——一直是那个小男孩在抓人。
小男孩追着速度最慢的小胖子来到拼积木的小朋友旁边,忽然一把抓起拼好的积木,撒腿就跑。
孩子们尖叫了一声,老师也吓得站了起来。
他抱着积木飞跑,忽然用力一扔,半截歼星舰画了个抛物线,在大人孩子的尖叫声中砸到地上,摔成了碎片。他冲过去,一边兴奋地尖叫,一边把那些没摔开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