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那你可以努力啊!”狱警说道。
“努力?我走路再努力也比不上开车。”陈冕说道,“我就恨那个女人,恨她的儿子。我就去找小姐,发泄到她们身上。我把小姐当成那个女人。”
“你的意思还是那天晚上你把她当成小姐了?”狱警质问道。
“我强奸她,我把她们都当成是狐狸精,我恨她们。”陈冕咬着牙,浑身颤抖着,“我知道我错了。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我妈在我爸那里受到的所有委屈,最后都会转嫁到我身上。她说她爱我,却把我变成一个心里只有恨和嫉妒的变态,有这么爱孩子的吗?”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比大多数人都努力,过得也比大多数人都好。可她就是不满意,她非要让我赢那个女人的孩子。那是我能做到的吗?她自己都输给了那个女人!她凭什么要求我赢?”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和她说?”戴瑶问道。
“妈妈。”陈冕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戴瑶被楼上剁馅的声音吵醒,在祁亮家住了这些天,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妈妈。
她坐在车里,看着早点摊不断腾起的炊烟。太阳越来越懒了,整条街都晒不到阳光。行人蜷缩在羽绒服里,在街上匆匆走着。
她看到妈妈盯着早点摊老板把新出锅的油条和糖油饼装进塑料袋,然后又拿了一屉小笼包,打了三盒豆腐脑。
然后妈妈从兜里掏出现金放到钱匣里,自己拿了找零,还在老板面前晃了晃,可老板都没时间看她。
戴瑶这才发现,以前都没注意妈妈不会用移动支付。
妈妈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儿,戴信开车从里面出来。妈妈把小笼包和一盒豆腐脑顺着车窗放进去,看着戴信的车转过街角,才迈着缓慢的脚步往回走。
戴瑶打开门,里面传出了高音量的广播。妈妈独自坐在厨房里吃东西,没听到她进来。
“我回来了!”她喊了一声。
妈妈回头,看到她,忽然呛了一下,咳嗽了起来。
她走进厨房,看到桌上还没动过的一盒豆腐脑和糖油饼。
“你们不是不吃糖油饼吗?”
妈妈还在咳嗽,没有搭理她。她也不需要回答,家里只有她喜欢吃糖油饼。可是她搬出去的这段日子,妈妈每天还是把她的那份也买回来。
也许是习惯,也许是想她了。
她在妈妈的后背上轻轻拍着,她两年前送给妈妈的毛衣,已经有些毛糙了。
“昨天你猜我碰上谁了?”妈妈说道,“碰到你们小学王老师了。王老师一下就认出我来了,说你是戴信的妈妈吧。我说是。她就说戴信从小就淘气,但还是挺招人喜欢的。然后又问,戴信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啊。我都忘了她叫什么了,但我记得她又乖、又聪明、又懂事,可我就记不起她叫什么了。”
“我说叫戴瑶。噢!她想起来了。然后她和我说,你说这好孩子我们都记不住,淘气的反而记得住。为什么呢?因为淘气的费的心多。十个指头有长短,孩子也是一样的,省心听话的反而不如调皮捣蛋的让人惦记。她这么一说,我忽然想明白了,我不是偏心他,我是怕有天我不在了,我不担心你,但是我担心他。以后你当了妈妈,你就明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捉住了她的手,然后就一直没有松开了。
“这是我立的遗嘱。”
妈妈用那只自由的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菜单一样的皮夹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塑封好的遗嘱,最显眼的是右下角的公证处红章。
“这两套房子都留给你了。”妈妈用力攥着戴瑶的手,好像怕她跑了。
“您这是干什么?”戴瑶皱起眉头。
“这些日子我也看明白了,你说的没错,你弟这人太浮。”妈妈说道,“他那个房地产公司不知道弄得怎么样了,现在又张罗搞什么民宿公寓,说把哪个影城的别墅收过来,拆成单间租给客人住。”
“然后呢?”戴瑶挑了下眉毛,“他管您要钱了?”
妈妈叹了口气,没有搭话。
“钱要光了,就开始要房了?”戴瑶又问道。
“所以我说,房子留给他,他一准卖了,不是炒股就是开公司,然后赔光拉倒。但你不会,你踏实,你能留得住这房子。”妈妈说道,“万一有天你弟弟落魄了,你给他个地方住,就当妈求你了,行不?”
戴瑶没有说话,她抽出了妈妈攥着的手,轻轻搂住妈妈的肩膀。
-温度差
我以为我撑不了多久就会自杀。
但事实上,人在憎恨的时候是想不到自杀的。况且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没想明白,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是我所有愤怒和憎恨的根源。
我不想和那些警察说话,他们只会一遍遍重复我杀了林珑,妄图使我产生愧疚之心。如果说我之前还充满悔恨,现在也被他们消磨光了。
如果林珑不提岑雪,我会冲动地上前捂她的嘴吗?她为什么要提岑雪?因为她以为岑雪是我的软肋,她想用这两个字让我屈服。
她错了。岑雪不是我的软肋,是我心里的火山。
我这辈子吃过的所有的苦、受过的所有的罪,都化成了岩浆,闷在这座火山里。我曾用了很长时间压抑这座火山,不去想为什么是我。
因为这是自取其辱。
如果一个人被雷击中了,人们会同情他吗?当然不会。他们会说,看,这个傻瓜遭雷劈了,他以前肯定干过坏事!遭报应了吧!
一个无辜者在小概率的随机事件中受到了伤害,还要被人以各种恶毒的言语为他的不幸炮制出合理性和必然性。
身为那个遭雷劈的傻瓜,我只能保持沉默,尽量不让更多的人知道,不让他们臆想我必然干过什么坏事才有此报应。
所以,为什么是我?
直到现在,我还在接受胡龙龙的帮助。他带着律师去了我老家,见了我的父母,取得了他们的授权,然后返回来帮我辩护。
他说服我父母同意请律师。这是最困难的。在我父母朴素的世界观里,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没什么可辩解的。
他还去探望了林珑的父亲,说我不是故意杀害林珑,并把这一切全盘托出,包括他和岑雪的那段往事。最后他成功取得了林珑父亲的谅解。
整整二十四年了,这个什么都不如我的人,一直在帮助我,而我却连回报他的机会都没有。
帮助如果永远是单方面的,就成了施舍。而施舍必然是一双眼睛高于另一双眼睛。我不想被施舍,更不想被这个什么都不如我的人施舍。
但我没有办法,我还要当面向他道谢。和过去的二十四年一样,他为我做的每件事,我都要向他道谢。
多么可笑!我的人生悲剧不就是他造成的吗?他把杀人犯的罪名甩到了我身上,然后再假恩假义地帮助我,弥补他心里的亏欠,好心安理得地享受我对他的感激涕零。
就像现在,我就算穿着囚服,坐在冰冷的铁椅子上,还要和他说谢谢。
“我昨天带你爸妈去做了个体检,国际医院特需部做的,他们的身体状况都还不错,你放心吧。”
我低着头,又说了一遍谢谢。他坐在那里,摆出一副大慈大悲的样子。我知道他同情我,但如果再回到从前,他还会毫不犹豫地陷害我。
说完了体检,接下来说什么呢?胡龙龙如坐针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