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清冷神君后 第29
空中的雷云在释放一次过后,便会有一段时间的平息,明曜重新振翅冲向高远的天际。痛觉似是可以激发一些潜能,目之所及的一切人间风光迅速自眼前消散,她不断地向北飞去。一定、一定会到达的。她见过千年之后的云咎,也是因为千年之后的相见,她才会存在于此刻。他们一定能够摆脱天道的约束,一定会有一日,她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不会死的。他们都不会死的。一路上,明曜不知自己多少次被天雷击落,又不知自己多少次挣扎着振翅而起。她忘记了时间,不知自己是否还来得及,于是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那温柔的细雨再下得久一些。求他,再等等她,再与她坚持一段时间。极寒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连绵的高山与广袤的海域在眼前缓缓展开。身后的雷云在此时发狂般朝她袭来,更频繁地落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上。为了延缓她飞行的速度,那天雷甚至不在积蓄力量,而是接连不断地往她的方向劈落。她狼狈地四处躲避着,甚至再也感受不到雨丝落在身上的凉意。是不是……还是……晚了……此心念一起,明曜整个人似乎都被抽干了力量,她怔然地仰头往空中望去。——入眼的,却是一片彻底的黑暗。雷云在身后愤怒地砸落,却迟迟不再往前一步。明曜呆了一刻,泪水不断从黯淡的双眼中滚落。她确信自己,终于来到了那个天道所不可触及之地。蓝鸟形容枯槁,曾经华美的羽翼早已枯焦得不堪入目,她彻底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朝那片冰冷漆黑的海域坠去。风声自耳畔呼啸,五感开始消散,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开始变得缓慢……逐渐,无声。人在死前,最后消失的,是听觉,还是意志?她只记得,最后的最后,划过她脑海的,是一句很轻的——“明曜,好梦。”……这是寻常的一天,对于无日无月,无光无时之处而言,这是与任何岁月都毫无差别的一天。在这一天,一只脏兮兮的蓝色小鸟,自高高的天际落入了北冥的深海。她身上逐渐消散的莹蓝色光芒是那样漂亮,吸引了海底数万,自出生就未曾见过光明的魔族。“把她留下吧。”“可是……她已经死了。这些漂亮的东西,很快就会从她身上消散。”“我们去求求冥沧吧,他会有办法的。”他们望着那只狼狈而瘦弱的小鸟,他们说,她那样好看。是这个世间,最漂亮的存在。“明曜……醒醒……”清冽的冷香被空气中氤氲的水气冲淡, 盈盈满满地落入少女的鼻端,周遭的虫鸣鸟叫清晰地传入她的耳畔。明曜颤抖着忍过身上被碾碎般的痛楚,伸手紧紧攥住了身旁柔软垂落的衣料。她的眼皮沉重至极, 光是一个睁眼的动作,都耗费了不少的力气。周遭晨曦的光芒亮得有些刺眼,她的眼球疲惫地转动了一瞬, 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自身旁传来。“明曜。”清润的嗓音呼唤着她的名字,随即, 她感到自己右手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握住,安定的神息不断涌入她的身体, 熟悉得……让人想要流泪。明曜没有回应, 只是下意识咬住了嘴唇,片刻后,她感到咸涩的泪水自眼眶沁出, 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滑落进双唇中。她将手从神明的掌心抽离,睁开眼睛, 定定地望着蔚蓝的天际, 和高高的蒹葭丛, 她的视线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滚烫的泪水如断了线一般浸湿她的鬓发。深秋微凉的风掀卷着飞雪般的草絮而过, 那潮湿而萧索的味道与千年前的深秋一般无二。她恍然间,竟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方。“明曜。”身旁的人又一次唤出她的名字,语气比之前显得要强硬一些, 片刻后, 她感到他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又顺着她脸颊的潮湿一路往下, 直到抹去了一路流到她颈部的水痕。明曜琥珀般的双眸微动,轻轻落到了对方的脸上,神明清俊沉稳的样貌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年轻的,俊逸的,不曾有过半分岁月的痕迹。“云咎。”她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张口,用沙哑地嗓音吐出两个字。“嗯。”他在听到她的回答后,很快恢复了往日那种淡然平静的神色,神明微微俯身,动作轻柔地托住她的后背,“可以起来么?”明曜借力直起身,望向他的目光仍然有几分茫然,她尚不知如何开口,却听云咎已兀自说了下去:“这些人的过去曾被修改过,恐怕并没有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明曜,你现在体内的本相之力非常躁动,不可再……”“我们看到的?”明曜低声打断了他的言语,少女那双水色濛濛的桃花眸颤抖着落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什么?”云咎错愕地低下头,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至耳后:“那些白骨为何会汇聚于此处,他们是否与妖物做了交易……明曜,一日前,分明是你求了一个探寻真相的机会,也是你拉着我,让我陪你一同旁观那些你从白骨中析出的记忆。”
“……”“明曜?”“……呵,对。”明曜低下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缠着金线的手腕,许久后,她低着头,轻轻笑了一声,“对。是我求的。”“那么……”“可是我并不记得。”她仰头静静地望着云咎,浅瞳中又开始失控地落下泪来,“如果我告诉你,我看见的是其他的东西呢?如果我告诉你,你说的那些……被修改过的,那些白骨的过去,我都没有看见呢?”神明漆墨般沉黑的瞳孔定定地望向她,高挺的眉宇微蹙,颇有些冷淡地,却不厌其烦地擦干她的泪水:“怎么又哭?我说了,那些过去未必可信,没看见也未必是坏事。大抵是你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使用本相之力,因此你我二人被牵扯进了不同的记忆碎片之中……这也是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那……如果我告诉您,我看到的过去,是您的记忆呢?”明曜猛地攥起了拳,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无序地狂跳起来,“在本相之力发动的瞬间,我也触碰了您。”云咎侧过脸,鸦羽般的长睫轻轻地翕动了一下:“那又如何?我的过去……和你在西崇山上待着的那些日子无甚差别,十年如一日罢了。”话音落定,他看到少女的脸色不由得苍白起来,她像是支撑不住那般微微晃了一下,又死死扯住他的衣袖。她微垂着头,柔软的长发乖顺地垂落在颊畔,从他的角度望去,可以清晰地瞧见一滴滴泪水自她的眼眶中坠落,在她飘逸的裙上晕开深蓝色的水痕。“我很难过。”她无力地开口,声音颤颤,轻得仿佛随风而逝的秋草,“我看到您的过去,心里很难过。”她偏过头,将哽咽声吞回了喉中,在片刻的沉默后,她仰头对上了他的眼睛。明曜的声音平静了一点,因此也显得更加清晰:“云咎神君。您究竟……知不知道该如何爱一个人?”“您的眼睛,究竟有没有平等地注视过哪怕一个人?”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却仍由泪水不停歇地落下,少女的声音带了些许愤恨,底色却实在委屈至极,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一样。那过于复杂的情绪令神明感到了些许无措,因而竟没来得及深想她这两个问题之下,埋藏着的更深刻的感情。他的手在袖中紧握了一下,那掌心仍然残留着不久前替她拭去的泪水,那滚烫的潮湿此刻已经凉透,沁在他的掌纹中,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的触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肤,直直凉到他的心底。“我以为,你应该早已明白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待她终于哆嗦着平静一些,云咎才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抬起,他的手指按住自己的衣袖,隔着柔软的布料一点点吸附着明曜脸上的泪水,“我不曾爱过任何人,也从未有人出现在……与我平起平坐的位置上。”他的尾指不留心地蹭过明曜敏感的眼皮,她像是被刺痛般地缩了缩脖子,纤长的睫毛不自觉地颤了两下,像是一株悬着露水的,饱满而孱弱的花骨朵。云咎的手悬空停了一瞬,倏忽间,似有什么微妙的念头蜻蜓点水般从他心上滑过,他微凉的指尖鬼使神差按在她红肿而微热的眼尾,又在反应过来后迅速地移开。那动作轻得,像是一个措不及防的吻。明曜猛地僵住了。她被迫仰头看着他,因此也将他抽手前那一瞬的怔忪尽收眼底。事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