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宫的浑话,本宫暂时不追究。只是你还犯了议论万岁爷的错儿。”
说完,她端起盖碗儿,慢悠悠捏起碗盖儿,撇了撇浮着的茶叶,浅呷一口,烫茶过了过舌尖儿,涩涩的苦味儿激得她一凛,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大约情势还不坏,此时立威还来得及,既然静妃不辩白,她就继续说了:“不罚你,以后这个来议论万岁爷,那个也来议论万岁爷,再张狂些,连太后也议论上,本宫是罚也不罚?”金花说着,捏着帕子印了印嘴角,说话的声音沉重闷响,闻者随着她的语气也情绪一顿,生出不可捉摸的敬畏,她又朗声说,“佟妃顺利产下三阿哥,本宫心里很安慰。本宫还是那几句话,希望姐妹们多在万岁爷身上用心,盼着姐妹们多多传喜信儿,少做那些有的没的蠢事儿。托三阿哥的福,今儿个心情好。静——妃——”她拖长声音唤着静妃,又盯上她,说:“把《心经》抄廿遍,交予本宫,下次做法事时供奉焚化了,算是你为皇帝的子嗣祈福。愿你静心正意,祛了那些杂念,多把心思用在正处,也别辜负了这个封号。”
看起来宽宏大量,其实有几分捉狭,静妃能有什么正处可用心思,皇帝最厌她,还没瞧着她先皱眉。他俩十几岁结仇,是真的仇。顺治帝那么以大局为重的人,不顾朝臣反对,坚持废后。若是换个他可心的人就罢了,结果换另一个他不认识的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不过,金花还是希冀就此把这位前皇后点醒,修身养性,以后无波无浪地好好过日子。
谨贵人本来听静妃发难,乐呵呵坐在一旁看戏。
先是静妃占了上风,冷嘲热讽皇后想美事儿一举有孕,又斥皇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霸着万岁爷专宠,皇后额上都冒汗了。没想到还没高兴地饮完一盏茶,皇后先变了脸色。她看戏的兴致更浓了,万万没想到,这位虚掌凤印,日常病猫的娇人儿竟然拿皇后的威势压静妃,还说要罚,命静妃抄经?
谨贵人被太后护着习惯了,宫里除了太后,她谁也不放在眼里,她在万岁爷面前都能自说自话半个时辰,万岁爷皱眉也止不住,她还惧谁?脱口而出:“皇后娘娘,静妃姐姐不会写汉字儿。”言下之意皇后连罚人都不会,还在她们面前拿什么架儿。谨贵人看静妃不说话,很厌嫌静妃欺软怕软。明明就是个晚辈,当年她们姐妹嫁来京中前,皇后还是个小女孩儿,不及车轮高,一口一个“姑姑”“姑姑”的,跟个葱头似的追在她们姐妹身后。
从大婚时她就没把皇后看在眼里,不过是博尔济吉特氏唯有金花年龄相当又未出阁,给她捡了个皇后之位,万岁爷最讨厌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当了皇后日子也好过不了。如今大婚两月,皇后竟然跟皇帝关系亲厚,这大大出乎谨贵人预料;可是专宠又犯了太后的忌讳,太后早晚要让她吃教训。皇后竟然还茫然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脸大如盆拿捏起后宫之主的架儿来了,一边是万岁爷,一边是太后,哪有她摆谱的位置。
金花冷着脸皮笑肉不笑一下:“只要心诚,真心实意为太后和万岁爷祈福,照猫画虎描下来就成,不拘写的多镌秀。多谢谨贵人提醒,佛理不通,抄经的好处也打了折扣,本宫请万岁爷赐个精通蒙汉文字的法师为静妃先讲三日《心经》的功课!机会难得,恩准谨贵人陪静妃一块儿听。”望了眼殿外,高声叫“吴不服!”
吴不服预备过后给皇上报信儿,正在廊下侧耳听殿里的动静,听到皇后叫他,忙小跑着进殿跪下,就听皇后说:“等静妃和谨贵人听课,派你去督着,万一功课师父不勤谨,你直接去告给万岁爷。”
吴不服应着,心想这是个什么差事?让他去瞅着静妃和谨贵人学禅?蒙语他哪儿听得懂。自从皇上指他到坤宁宫伺候,帝后两人商量好的一般,给他派这些干不懂的差事。心里疑惑着,重退回廊下,想不通,夜里寻个空儿,去向干爹讨主意。
金花见静妃和谨贵人还愣着,换了张笑脸:“谢恩吧?”听课抄经,底子里是个罚,可表面看着是给静妃和谨贵人为太后和万岁爷祈福的机会,天大的恩典,皇后赐给嫔妃恩典,她们当然得谢恩。至于打落牙齿硬吞,心中怨恨,若是表露出来,皇后就再加个罚,料他俩也不敢。
金花忍不住在心里咂么权势的甜头。
等静妃和谨贵人行了礼,她看看这一殿的花红柳绿,说:“哪位想一起听课,跟本宫说,本宫着人安排个大点儿的屋子。”意思是还有人为了孕事来触她的霉头吗?赶紧说出来一起罚。
美人刚刚蠢蠢欲动看热闹看笑话的,都熄下去,人人安静得像鹌鹑,更确切是没嘴儿的葫芦,生气儿都没了。说白了,谁也不想抄经。秋天了,虽然秋老虎厉害,可是天高风爽,白日请过安,去御花园看看花喂喂鱼多开心,谁要窝在屋子里抄经。夜里更别提了,皇后的份例高,夜里也亮如白昼,又是戳灯、又是角灯、还有铜灯,油灯、蜡烛随便点;位份低的嫔妃屋里只有一根拇指粗的蜡烛,还要留着上净室时用呢,谁有多余的蜡抄经。
金花点点头,也不用在袖子里攥拳了,说一不二好爽快,她再敲打敲打所有的嫔妃:“明日姐妹们早早儿来,来迟了的别怪本宫罚。”早上乌兰都看不下去了,念叨总有人请安迟到。既然都端好皇后的架儿了,趁势强调下请安纪律,拖拖拉拉,一会儿进来一个人,一会儿进来一个人,影响她开会的效率。
“散了吧。”
金花回侧殿,先把胖大橘抱在怀里,又嚷:“早上的酒再给盛个小碗儿来。”这次不是酒壮怂人胆,这一碗要吃了松松脑瓜子,刚在殿上忙着想东虑西,不想让她们欺负,又要罚得合情合理,别叫太后挑出毛病来。团队不好带,上司又严格,中层小领导只得如履薄冰。
就是她昨夜把福临噎了。
躺在榻上,把胖大橘抱在怀里,伸出自己玉白的小手细看。她长了一双小巧的手,弹钢琴拉小提琴都有点小,老师看了摇摇头,评价说“没天赋”那种小。昨夜,就是这只小巧的掌,被福临修长的手覆得严严的,大掌边缘的温度直接透过衣裳传到她平平的小腹上,他还说:“要是真的就好了。”大手的温度,过了一夜好像还在她手上,也不知是吃了酒还是怎么,她脸热起来。
抬眼看他,他夜里陪着她在景仁宫,白天一早去上朝,傍晚时,刚用完点心,丹凤眼硬撑着抬眼皮,眼色神色都很倦,却极温柔,留恋地拉着她,说这句许愿的话。他想她肚子里有他们的小娃娃,她的也是他的,阴阳交合,灵气所钟,情情爱爱凝成的一点晶。
奇迹。金花是现代人,她一直认为怀孕就是奇迹,无数的步骤条件,不缺一样,偏偏都刚刚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之后还要一点点长大,顺顺利利生产,不是每个母亲和每个小娃娃都有这么多好运气。
她权衡了再三,硬着心肠抬起头,对着他一笑:“表舅舅,人小福薄,担不起那么大的好运。”肠胃难受着,也改不了那没来由的笑,睡饱了,还格外欢欣灵动。
福临听她这么说,好像她整个人都烫手,一下撒了两只手,转过身,背对着她坐着:“是被佟妃生产吓坏了?”明明早上还乐意着,递过来香软的唇,跟他一起舔着唇齿间的空气,如今怎么就又推着不让他近前。
是如他所惧,被妇人生产吓怕了?还是早上他会错了意?她也不是一次,有求于他就殷勤搂在他身上,况且她确实有事。刚刚求了太后让佟妃自己抚养三阿哥。入关后,宫里还没有嫔妃自己抚养子嗣的,况且这次还是个阿哥。娃娃由太后抚养,或者送出宫,不光防止嫔妃溺爱孩子,更防着外戚。佟妃父亲是皇叔济尔哈朗的外孙女婿,朝中正经八百的官儿,正是太后要防着的那样外戚。金花是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