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这办法简单粗暴，却是一个致命的盲点。段临泓从未考虑过这一点，因为他拒绝相信段迟渊愿意为了林晏安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他的心里从未放下过过去，也从未原谅慕安犯下的错，慕安在他的认知里，是永远的罪人和仇敌。

他看着段迟渊平静而坚定的面容，愤怒和不解在心底翻搅着，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却说不出任何诘问的话语，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从未看懂过自己的血亲。

他们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明明有着再相似不过的面孔，却又拥有截然不同的灵魂。

段迟渊爱着的人，是他怨恨着的，而他付出的爱，则是段迟渊不屑一顾的。

他从未爱过任何人，因为他觉得那些人不值得。他唯一想夺得的，是自己孪生哥哥的爱与关注，却总是求而不得。

林晏安的存在，把他的人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之前的打斗拖延了不少时间，段迟渊的咒语已经接近完成，空间里的灵力再次躁动，短短时间内出现了两次献祭法阵，力量的涌动太过不同寻常，连天地都受到影响，天边黑云涌动，电闪雷鸣，像是在预示着某种诡异的不祥。

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一下下敲在段临泓耳鼓上，像是来自魔鬼的呼唤，一点点唤醒沉睡在他灵魂深处的暴虐和愤怒。

他振袖拔剑，黑色的长衫被烈烈飓风吹得扬起，黑色的怨念丝丝缕缕的从地下深处，被他背后堆积成一张庞大而狰狞的丑陋面孔。

段迟渊缓缓睁开眼，目光停驻在那张黑漆漆的脸上，无声的叹了口气。

偌大的地府，除了酆都以外，全都是怨念横流的猎场，他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他在怨念洪流的侵蚀中魂魄受损，勉强活了下来，那段临泓呢？

段临泓是个彻头彻尾的投机主义者，他也许并不是一时不慎被怨念洪流吞没，而是自己找上怨念洪流的——为了得到更强大的，可以实现所有心愿的力量。

可他不曾想过，怨念洪流的力量足以腐蚀任何健全的灵魂，把人变得贪婪而不知满足，再强大的人，也早晚会变成它的禁脔，就算是段临泓，也不能免俗。

现在的段临泓，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笑容羞怯，总是等在花树下的少年了。

献祭的法术已成，因果之力纯净无暇，包含着人类最纯粹最赤诚的愿望，白色的光柱平地拔起，冲向云霄，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灵力漩涡，疯狂吸取着周围的灵力，一点一滴的勾勒着，描画着，重塑林晏安损毁的半魂。段迟渊的四肢因为剧烈的疼痛痉挛着，目光却是轻柔带笑的，温柔的看向林晏安。

沐浴在白光中的两人如神明般美好，越发衬得他身边的幽暗如恶魔般面目可憎……段临泓一眨不眨的看着段迟渊和林晏安，心里涌起的，是强烈到难以控制的嫉恨。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阳光俊朗的兄长，眼里看着的永远都是另一个男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每天都乖巧听话的等在家里，可兄长回来时，却总是先去看那个住在皇宫里的哥哥。

他一直都在等待，一直都在期待，直到等无可等，直到无可奈何。

他明白了有些东西是等不来的，他能做的，就只有去抢。

他向慕安告密，说段迟渊意图谋反，果然害得段迟渊下狱；他向段迟渊的部下报信，想把段迟渊救出来，可段迟渊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牢狱；他又惊又怒，难以接受害死兄长的事实，只得把一切都迁怒到慕安身上，想方设法比他自戕，给段迟渊报仇……

可是抢来抢去，机关算尽，他却仍是什么都没有抢到，空空然镜花水月，徒劳去抓，只剩一无所有。

但他已经不能回头了，打从他第一次选择抢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他就已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强盗了。

他只能一直一直抢下去，直到死亡。

段临泓轻轻挥手，一缕黑色怨念如臂指使，向着大厅的角落冲去，卷起一道虚无的灵体。

“白无常，你甘心吗？”段临泓的嗓音低沉微哑，性感诱人至极，却又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不祥，如沁了毒的蜜糖，可怖至极。

白无常缩了缩脖子，嗫嚅着不敢讲话。

“我不甘心，你应该也是吧。”段临泓自顾自地说，“献祭法阵是可以打断的，段迟渊不懂这些，才会贸然行事，就连慕安当年，也是把自己关在空无一人的密室里，才敢小心翼翼的行动呢……”段临泓轻笑一声，用力扬手，黑雾形成的触手同样高高扬起，猛地把白无常甩了出去。

白无常瞬间明白了段临泓的意思。

献祭法阵的确是可以打断了，只要付出足够多的牺牲。

白无常犹豫了极短的一瞬，放弃挣扎，任由自己破布似的灵体朝法阵所在的方向砸去。

他甚至感到一丝解脱，让别人成全自己龌龊的恶念，总比主动害人来的轻松得多。

哪怕再内疚再后悔，骨子里，他还是想让林晏安死的。

这一刻，没有人能阻止白无常，段迟渊的确不知道献祭法阵是可以打断的，就算知道，他也没法做出更多的应对的。林晏安情况危急，他不敢拖延。

白无常炮弹似的砸向法阵，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倏地闪过，把他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