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最烂的牌
张优尔镇定看着眼前笑得阴鸷的男人,却很清楚地意识到,她交迭抱在胸前的双手正微微发颤。
她并不想承认,到如今对着这张漂亮得仿佛人畜无害的脸,她内心深处仍会泛起丝丝的恐惧与痛恨。
毕竟,她年少时那些最无助的时光,最屈辱的记忆,最惨痛的遭遇,大多源自于他。
“……你还想怎样呢?”她闭了闭眼,木着脸问他。
郑涵森一梗,眼中的阴郁狠戾散去,蕴起了水泽,湿漉漉地看着她哀怨道:“姐姐在怪我?可我有什么错?只是想帮你教训教训他们而已……”
又是这个表情。又是这样的语气。
他每次做了让她抵触不悦的事,或者想向她骗取索要什么的时候,就总会用上这套炉火纯青的表演。骗得她的信任,骗得她的依赖,骗得她的怜爱,骗得她的顺从……
张优尔已经顶顶烦透了他这副作态,说话也懒得再客气:“你算老几?这事用得着你管?”
一脸委屈的男人又是一滞,泛着泪光的眼里迅速聚拢了戾气,竟冷笑了一声:“也对,我都忘了你还有个正牌老公呢!那这事怎么也没见他管管呢?”
张优尔正想怼回去,就见他恍然大悟似的,神情竟又愉悦起来:“啊!该不会是他满足不了你,所以没脸管你在外面玩吧?哈哈!”他越说越兴奋,语气也隐隐透着癫狂:“我就知道,那装逼货长得就是个阳痿样!他肯定给不了你快乐对不对?你也不喜欢他对不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绝对长久不了……”
他自言自语喃喃了半天,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蹭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姐——”张优尔条件反射般光速挣开,嫌恶地一脚踢到他肚子上:“别碰我!”
那一脚不算轻,攻击的又是腹部这种脆弱的地方,郑涵森竟毫不变色,身体都不动一下,只讪讪收回手,仍是嬉皮笑脸道:“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见到你太高兴了,总是控制不住……”
他蹲回到旁边,又接上刚才的话题:“我是想说,姐,你既然都要靠逛鸭店来消遣了,家里那个软蛋男人还有什么用?趁早踹了吧!”
张优尔嗤笑,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来劝她离婚?还都是最没资格管她的人。
她身体放松了些,仰靠到沙发上,从包里掏出一支烟。
郑涵森似是已见惯不怪,只是神情间有些不赞同地嘟囔了句:“少抽点,对身体不好。”但看着她把烟叼在了唇间,还是默默地在一旁的茶几上找到打火机,凑上去帮她点了火。
张优尔吞吐几息,在烟雾缭绕间歪着头似笑非笑地问他:“现在踹了他我能有什么好处?”
郑涵森被她这副颓靡又艳媚的姿态迷得又发了怔,直勾勾地看着她恨不得一口吞吃入腹般,说出的话也没了理智,只剩露骨的爱欲:“有我啊!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
“我知道,你嫁到许家就是为了帮张珏得到郑氏对不对?那你不如直接找我!”见她不回应,他舔了舔嘴唇,又急切道:“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不跟她争!把郑氏整个都让给她,好不好?我现在也有自己的事业了,可以让你过得很好的!”
张优尔还是不答,只缓缓抽着烟,似是沉思。
郑涵森眼中燃起期待,语气更激动了:“你要怕人说闲话,我们就去国外!去泰国怎么样?我在那有投资几个生意……要是不喜欢就去北欧也行,好不好?只要你点头,嗯?好不好啊姐……”
他声音放低放软,又拿出小时候那套撒娇卖乖的做派,可惜张优尔早已不买账,只四下环顾着找烟灰缸,然后就看到地上已摔得支离破碎的玻璃器皿,应该是刚才他在这里打人时撞掉的。
郑涵森一下就领会了她的意图,忙伸手拢到她眼前要帮她接烟灰。
这样卑微的作态也没能引起张优尔心中哪怕一丝波澜,她神情平静地顺势就把烟伸到他手掌上方弹了弹。
还带着火星的烟灰落在宽大厚实的手心里,郑涵森面不改色,直直盯着她的眼里仿佛也落进了火星般,滚烫得快要灼穿她的肌肤。
被这般作践羞辱,他竟无比享受似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想成为她的东西……他全身上下每一个部分,都可以拿来给她随便使用糟践,只要她高兴。就把他当个没有思想的物件儿,玩意儿,随心所欲地盘玩摆弄……
这样想着,他全身的血液就沸腾起来,直往下涌,意识都恍惚了。
直到张优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淫糜遐思:“你说错了。”
“什么?”他还没缓过来,愣愣道。
“我答应跟许慎结婚,并不完全是为了张珏,”张优尔弹完烟灰,又继续抽着:“还因为你。”
“什么?!”这次带上了些震惊的语气。
张优尔眼带不耐:“那时我烦透了你的纠缠,又无计可施,刚好张珏和你爸都希望我能跟许家联姻,我就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结婚可以,但你必须滚得远远的,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原来是这样……”郑涵森喃喃自语:“难怪,难怪老头子当时态度那么坚决,还会说出那种话……”
去年她快要结婚那阵,他是闹了好几场大的,气得他爸直接联系了一个军方高层,把他强制性押去了国外某个以高强度训练出名的特种兵部队。郑泽当时还放话说他死在外面都好,总之这辈子都别想回国。
“哈!”只消沉了一瞬的郑涵森又笑得无比开心:“哈哈哈哈可惜你们都失算了!我这不还是回来了吗哈哈哈哈哈!”
“是啊,结果你还是回来了……”张优尔看着半空中缥缈变幻的烟雾,眼神空洞又茫然。
她在人生这场牌局中,似乎总是差了些运气,摸到的永远都是烂牌,打出去的也只能是烂牌。
而为了摆脱郑涵森而选择踏入婚姻的泥潭,是她迄今为止打出的,最烂的一手牌。
她闭上了眼,淡漠的语气里带着不甘和狠绝:“要是你能死在外面该多好。”
郑涵森脸色僵了僵,这下才像是真的被伤到了,耷拉下眉眼哀哀道:“我们一定要闹成这样吗?姐……”
“以前你明明都不会这样对我的,那时我们多好啊!”他的声音都哽咽了:“那个时候,你那么依赖我,我呢,也拼尽全力保护你,我们一起抱着取暖,我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那样多好啊……”
“噗——”张优尔不禁笑出了声,让郑涵森声情并茂的怀念戛然而止。
“姐……”他更委屈了,泪水悬在眼眶摇摇欲坠,仿佛在谴责她的冷酷无情。
“那个时候……呵……”张优尔笑着重复,问他:“你是指我在学校被孤立霸凌的那个时候吗?是指我妈那些三级片被拿到班上播放被他们耻笑羞辱的那个时候吗?是指我被逼得走投无路只想一死了之的时候吗?”
郑涵森刚才还泫然欲泣的神情一滞,显出几分无措。
“不,不是……”他嗫嚅着。虚假的表演被揭穿,露出了内里不敢现于人前的丑陋卑劣。
不要。不要再说了。不要再提醒他……
他的眼神在恐慌,在懊悔,在痛苦,在愧疚,在求饶——这才是真实的,再精湛的演技都诠释不出的情绪转变。
然而张优尔不为所动,薄唇轻启,揭开了掩藏在温情蜜意下那层最为肮脏卑鄙的真相:
“可是,当时在背后主导这一切的,不正是你吗?郑涵森?”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