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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何平安再也忍不住,干呕不止,目光落在那一碗药上,忽然生出莫大的恐惧来。

“快拿走!”

“这是堕胎药,快喝吧。”

何平安摇头?,捂着嘴缩成一团。

“我不喝……”

鸣玉逼问道:“还堕不堕胎了?”

八十章

听见她说不堕胎了, 鸣玉笑了笑,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抬手叫人先把秋银抬出去。

“他会被打死么?”

“秋银好歹是这里的老人, 我会给他找扬州城最好的大夫来医治,夫人请放心。”

鸣玉收了地上的碎瓷片, 恰逢傍晚, 他抬头看见了窗外的斜阳。

如今已?接近暮春, 落红缤纷,空气里飘着茉莉兰香。

“你?想不想出去看看?扬州城的夜里比白天还热闹。”

何平安缩在榻上,木然地摇头。

鸣玉见状,便不再提起。

他傍晚出了门,领着大夫到南馆附近一处民?宅里,重伤的少年已?经昏迷不醒,鸣玉将他的卖身契压在一锭金子下面, 不曾多留。

今夜过后, 南馆里就?少了一个叫秋银的小倌。

而何平安一连好些日子不见秋银,问鸣玉他也不答, 她便当秋银死了, 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 以至于怀胎四个月时,吃什么吐什么。

鸣玉见她快瘦脱了相, 写信告诉陆流莺, 彼时陆流莺正在京城, 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陆流莺叫他看情况,若是实在不行, 便让何平安落胎,别?因为这尚未出世的东西坏了她的的性命。

鸣玉得?了信, 心里却有了新的打?算。

入夏后,三楼的阁子里帘帐摆设都重新换了一遍,日渐消瘦的少女不见外人,头发懒得?打?理?,长长垂地,今日客少,半夜时分鸣玉进屋找她。

伏在窗边的女孩头也不回,不知在看什么。

鸣玉走近,将手上的一叠衣裳放在她身侧。他取出袖子里的玉梳,一点一点梳理?她的长发。

鸣玉已?将何平安的来龙去脉都查的清清楚楚,今夜上楼前特意将手头的事推走。

她如今每况愈下的光景,十有八九是心病所致。

心病还需心药医。

不过秋银是不会再出现了。

他会带她出扬州城,离开这一处伤心地,直至她生产再回来。

鸣玉跪在她身后,惯常拨弦的指尖十分灵巧。

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浓浓夜色中,底层的热闹随风飘远,咫尺距离,男人清透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夫人离家三年有余,今夜月色甚好,我?已?经雇好了船,若是顺风,明?日夜里应该就?能到地方。”

“真的还是假的?”

何平安扭过头,嗓音哑沉沉的,鸣玉看着她迷茫不解的神情,微微一笑。

“真的。”

他拈着珠花,簪在她乌黑的发髻上。

窗边月色如银,照在她雪白的脸上,经他手打?扮后的少女淡妆浓抹,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艳鬼,鸣玉仔细端详,伸手摸着她修长的眉,若有所思。

他对着镜子,从后看着她那双黑沉沉的眼,四目相对,她不知因何笑了笑。

“很好笑?”

何平安摇摇头,起身去找衣裳穿。

她确实有三年多不曾回家乡,也不知娘亲的坟头是否淹没在山里的野草堆里。

今日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信他一回。

她怕自己?死在生孩子的时候,留下一些遗憾。

何平安低头拍了拍肚子,起身换衣裳,见鸣玉还在窗边,喊他滚。

鸣玉笑着应了,却是守在门边上。

何平安换好衣裳,被他扣上一顶帷帽,何平安撩开遮挡的白纱,隐隐觉得?这动作有些熟悉,看着他雪白的衣角,心中突然一惊。

“鸣玉?”

他缓缓转过身,身后的灯烛光照出他颀长的轮廓。

何平安看着他的脸,松了口气。

“以后不要穿白衣裳了。”

“好。”

……

两个人出了南馆,夜色下赶到渡口,鸣玉已?找好了船,只等他们?到了便走。

何平安看着船里生面孔的丫鬟,并不说话,忙前忙后的事都交给鸣玉,那些丫鬟婆子因此?当她是个哑巴。

一日后,船到了安庆,因何平安吃不下东西,鸣玉便先?在怀宁县停靠了几日。

鸣玉租住的小院靠着溪流,夜里都能听到潺潺的水声。

他原先?是南馆里的教习先?生,又兼管账,不是跟琵琶打?交道,便是跟算盘打?交道,现如今在灶台前系了围裙,动手包馄饨,下馄饨。

何平安坐在紫藤花架下,饿的没力气,闭着眼晒太阳。

那院墙上有几只野猫在打?架,新买的小丫鬟怕野猫惊了主子,正拿竹竿驱赶。

鸣玉天不亮就?炖了鸡汤,现如今趁着馄饨下锅,舀了一碗出来放在窗下,等温度凉凉些,正好放馄饨。

空气里飘着鸡汤香气,猫叫声更尖锐,鸣玉探头出来查看,却正好看见她晒太阳懒洋洋的模样。

花树下的女孩穿着丁香色的交领云纱薄衫,一条浅白湘纹裙子,手腕纤细,套着一只羊脂玉的细镯子,泛着温润的光感?。

鸣玉收回视线,灶房里水已?近沸腾了,热气氤氲,未曾靠近,他是视野里便蒙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他这两个月也摸清了何平安的喜好,如今亲手下厨,说是怕外头的脏,其实不过想哄她吃两口罢了。

鸣玉盛了一碗馄饨,窗边吹着风,等到温度适宜,这才出来。

紫藤花树下日光被枝叶滤过一重,晒在身上浅浅淡淡,水一般,被他喊醒的少女动也不动,旁人或以为她是娇气,要人动手喂到嘴边,其实鸣玉知道,她是饿成了这样。

何平安原先?被公子带回来时,最?爱折腾他来试探他的底线,如今安安静静,只是没力气了而已?。

何平安嗅到香气,眼睛睁开一条缝,伸手时手在发抖。

她的肚子里像是有一个寄生虫,她所有的力气所有的胃口都被吸了个干净,她因为这一胎,变得?不像是从前的自己?,就?是这一会儿对着自己?最?喜欢的鸡汤馄饨,也提不起多大兴趣。

不过她要多少都要吃一点,都到怀宁了,就?是死,她也要晚些死在她娘的坟头上。

鸣玉按着她的手,喂到她嘴边,只要她张口即可。

何平安吃了一口,偏偏就?是吞不下去。

她含在嘴里看着鸣玉,鸣玉却以为是没有煮熟,自己?低头尝了一口。

“味道尚可……”

何平安噗呲一声笑出来。

“不是你?的手艺不好。”她强忍着恶心感?,把嘴里的吞下去,仰着头,缓了好一会儿。

一旁的小丫鬟看在眼里,出声询问道:“太太孕反成这样,老爷不如先?去请个大夫来罢。”

鸣玉愣住,何平安亦是有几分诧异,心想这丫鬟怎么忽然改口了。

鸣玉将碗放在一旁的春台上,淡声道:“不许喊我?老爷,先?前的嬷嬷不曾叮嘱过你?么?”

屋里屋外,只管叫他主人。

老爷这样的称呼,公子要是听见了,只怕会要了他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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