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节
“我没病。”他往后躲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那个异族人的隐居地,很像他的故乡。”
“他的故乡……”云潇一时没反应过来,萧千夜对她温柔的笑着,她愣愣张了张嘴,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可她并不陌生那样的眼神,也在这一刹那想起不久前那个人曾和她说过的话——“我生在一个遥远雪国,那里终年严寒,比伽罗还要冷上许多倍,我自有记忆以来,满目都只有苍白的雪和高山岩石,那时候的我只有一个梦想,就是能去往一个温暖的地方安然度日,再也不必忍受饥寒交迫。”
她低下头,明白了他的意思,萧千夜轻轻挥了一下缰绳,天马开始提速,直接跨越冰河来到了对岸,这里有一面巨大的冰川,一眼望去仿佛连接着天际,在夜幕下透出静谧的雪光,这种光泽出奇的迷离,他翻身下马,眼角处似乎瞄到一抹极细极淡的雪色,果不其然顺着这抹光靠过去,冰面的另一侧出现了一条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裂缝,他连忙对云潇招了招手,牵着她一起小心的穿了过去。
视线豁然开朗,这个隐居地很大,像一个未知的雪色国度,连建筑物的风格都和飞垣其它地方的大不相同,云潇低低惊呼了一声,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好奇的走了几步,地面是冰,四面环冰,而在这些高大的冰川表面雕刻着复杂的图腾,她忍不住伸手轻轻的从上面抚摸过去,顿时淡淡的光从她指尖流溢而出,似乎是受到什么特殊力量的牵引,豁然间整个静谧的城市里飘荡起灵力的碎片,如萤火虫一般摇曳起来。
萧千夜惊了一下,本能让他警惕的紧握住手心,保持着随时可以抽出古尘的姿态紧张的审视四周,但云潇已经不由自主的走入城中,萤火围着她,并无恶意。
:唤醒
这个雪白的城市虽然荒废许久,但一尘不染,像一颗隐藏在禁地深处的璀璨明珠,云潇沿着大路走入城中,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萤火的灵光追着她的脚步,感知到她身上特殊的气息,倏然飘起幻化成洁白的羽毛围绕她旋转起来,她“哇”的一声惊叹伸出手,灵光落在她掌心,顿时整个寂静的城市微微一颤,四面高耸的巨型冰川跟着一起绽放着幽幽的光,那些图腾一个个被点亮,如一张完整的画卷展露在二人面前。
那是一只华丽的神鸟,展开灿烂的羽翼,一双眼睛是温柔的,完全没有传说中嗜杀好战的凶狠,它默默俯视着,仿佛是在守护着这座城市。
“神鸟……”云潇诧异的扭头,问道,“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神鸟的图腾呢?”
萧千夜拖着下腮认真想了想,虽然他并不清楚这到底是哪一族人的隐居地,但是结合飞垣这么多年的习俗来看,他其实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随口回答:“灵凤族本来就是飞垣最古老的异族之一,再加上坠天之时凤姬曾以灵凤之息护住整座大陆平安坠海,他们天生就对神鸟有本能上的敬仰和憧憬,以神鸟为图腾倒也合情合理。”
云潇似懂非懂的听着,内心的感觉却复杂的难以描述,那种隐藏在她身体里,一度让她倍感煎熬的力量,让她数次濒临绝境,甚至失去孩子的炽热力量,对其他人而言,竟然会是如此崇高的东西?
如此让人望尘莫及的东西,她该好好用这份力量去保护在乎的人,而不是像从前那样逃避厌恶才对。
萧千夜没注意到她脸上淡淡的哀伤,只是望着冰封的城市寻找着记忆最深处的某些东西,帝仲生活的地方相比这里似乎要阴沉一些,风势更大,雪粒也更加锋锐,若是有什么东西最为相似,那应该就是僵硬又苍白的岩石搭建而成的房子,被积雪覆盖了一层之后,折射出迷离的光晕,他下意识的抬手轻搭在心口,目光一点点掠过城市的每一个角度,似乎是想唤醒那个失去意识的人。
然而他的心底空空荡荡,仿佛有一个无法填补的黑洞,无论他怎么想将自己的声音传递过去,都只会在那片黑暗里陷入死寂。
他叹了口气,在反复尝试了几次之后,反倒是混乱的记忆让他自己的精神有几分恍惚,萧千夜甩了甩头,难怪帝仲总是深陷在他的经历里无法自拔,当情况悄然反转的时候,他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潇从他身后钻出来,伸手揉了揉他后背伤口的位置,问道:“还疼不疼了?”
他摇摇头,后背上那两个折翼之后留下的创伤一直呈现出鲜艳的血红色,或许是火种的影响,眼下他已经感觉不到当初那股致命的剧痛,只是偶尔还是会传来微弱的冰凉,然后被温热的火融化,他牵住云潇的手,废弃的城市虽然一如继往的干净,但微冷的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芬芳,倒让人感到一种真实的清爽,他略一思忖望向前方,察觉到视线的尽头有一抹不合时宜的嫣红色,好奇的道:“前面好像种着什么东西,去看看。”
“是花!”云潇也是眼眸一颤,不可置信的指着远处,“这种地方,竟然会种着花!”
这片水红色的小花真的是种在城内一角,不知是什么人凿开了僵硬的冰川地面,露出下方的冻土,然后栽种上了这种不知名的小花,云潇小心翼翼的在花圃旁边蹲了下去,非常轻缓的伸手摸了摸花瓣,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么寒冷又死寂的地方,竟然会有如此娇弱的花儿孤芳自赏般的盛开着,她叫不出这种花的名字,看外观倒也不像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给人一种格外坚忍、格外要强的感觉。
“水红色的花……”萧千夜轻声嘀咕,忽然间,他感到内心深处的黑洞荡起一抹异样的情绪,有种跃跃涌动的呓语悄然浮起,记忆的碎片有一刹那的一闪而逝,这些年他在天空巡视伽罗的时候,也经常会看见这种这种叫不出名字的花出现在雪原上,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但它们真的会迎着恶劣的天气开放,是雪原上最为奇妙的一抹红,每每都能吸引他的目光长久的望过来。
云潇蹲在那里,城里的雪光轻洒在她的身上,萧千夜一言不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在不经意间飘忽而繁复,连目光都变得广阔无垠起来,似夜空下淡淡的星光,仿佛触手可及,实则遥远而无法追寻——曾几何时,在那个冰封的雪地之国也有过一抹淡淡的红,他无法分辨记忆里那个模糊的人影是帝仲的什么人,只是依稀的看见那个人捧着一盆红色小花,在苍白的世界里露出灿烂的笑。
然后,他莫名伸出手,学着帝仲曾经的模样轻轻捏住小花,云潇屏着呼吸,立刻就感觉到了一种和往常不同的神色浮现在他的脸上,即使她努力想从这样的表情里看出些许端倪,但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也只是这么一直静静不语凝视着这朵花,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冲动,萧千夜心里一动,手里的力道稍稍加重,忽然就直接掐断了花枝,那朵花落入他的手心,云潇呆呆“啊”了一声,然后是一声厉斥,跺着脚骂道:“你!你干什么!”
“这种花很快就会死去。”他淡淡的说话,说的是当年帝仲所说过的话,只是这句话不受控制出口的瞬间,他的心口陡地微微一疼,继续下意识的说道,“这里是雪地之国,终年严寒,一阵风、一阵雪都会摧毁一切,这么脆弱的花离开你的照顾很快就会死去,倒不如让我将它封印起来,让它永远都能这么美丽……”
他说着话,掌心里已经有灵力在涌动,一点点覆盖在小花上,似乎是想将它封印永存。
“手欠!”记忆里的人和此刻的云潇一起异口同声的骂了一句,然后一把夺回他手里被摘下来的小花,心疼不已,用同样的目光抬起眼睛瞪着他,训道,“再漂亮的东西没有了生命都是死物!我宁可要一朵会开会谢的小花,也不要永远被封印在法术里一朵空壳!你真的是手欠,下次再这样,我可要揍你了!”
萧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