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在她的注视下,贺兰瑾温柔道,“心里有点乱。”
“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还是你白日里听了旁人的胡话,所以才胡思乱想。”李星禾急躁地追问。
贺兰瑾低下头,月光下的小姑娘面如银盘,不施粉黛,一头长发散在身后,卸去了所有的装饰和高贵的公主身份,便只是一个刚过及笄年华的少女。
他能清晰的看到她眼中的不安,如她所说的那样,她不希望他离开,想要他留在身边。
冬夜寒冷,她却穿的如此单薄,似乎是在房中听到他的脚步声,便匆匆跑出来。
视线再向下,果然看到一双踩在雪上,被冻的通红的脚丫,十根脚趾都快没进雪里,红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贺兰瑾皱起眉头。
“你说话。”忍受不了沉默,李星禾抽出一只手来拍在他胸膛上,“别想装哑巴糊弄过去。”
她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如果她做了这么多都没办法消除他心中的疑虑,那她就要思考,自己还有没有强行把人留下的必要。
或许是她想的太简单,贺兰瑾就算失忆了,也实在聪明得不好糊弄,若是得不到他的信任,就算做的再多也是徒劳。
把他送回大牢,自己大不了就是回到从前的日子,一个人呆着也没什么不好。
可她在皇叔面前说了那么多,这会儿再反悔把人送回去,朝堂上的老臣们肯定又要对她指指点点,好生聒噪。
他心不在这里,强行留下他,除了能看他委屈受罪之外,也没什么趣味。
李星禾感觉头脑很乱,身体被冻的冰冷,身子里却燥的火热,没办法冷静思考。
“你一定要走吗……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你敢走出公主府的门,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把你抓回来,等到那个时候,我绝不会再给你好脸看!”
她狠狠的捶在他胸口上,感觉使了很大力气,手却冻得麻麻的,捶在他身上也不觉得疼。
听不到罪臣的解释和回答,她的心晃晃悠悠的沉到冰水里……
忽然,面前的男人俯下身,抚着长袖的手臂从她膝下穿过,后背被坚实的手掌托住,身子一个失重,竟给他抱起来了。
长这么大从来没给人抱过的长公主懵了一下,靠在他臂弯里抬起头,羞愤道:“放肆!谁允许你抱本公主了。”
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摆动双腿。
少女穿着的寝衣在挣扎间从膝盖上滑落,露出一双洁白细腻的小腿,在月光映照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贺兰瑾低眸扫了一眼,握起的手掌将那不听话的双腿紧紧扣住,柔声安抚道:“外头冷,公主穿的这样单薄,当心受风寒。”
动不了腿,李星禾就上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不依不饶的质问:“你也知道外头冷,那你跑出来做什么,说什么心里乱,难道不是想趁着夜深人静,离开公主府?”
“某没有那么想。”
贺兰瑾站在房门大敞的卧房前,短暂犹豫了一下,抱着人走了进去,将门关上,才温柔地说:“公主待某这样好,某怎舍得离开。”
房中烛火未亮,只有烧在炭盆里的炭火发出红热的光。
由热到冷,又由冷到热,李星禾眨了眨眼睛,短暂困倦后,身躯渐渐暖过来。
她方才一定是冻傻了。
自顾自地对他说了那些话,就好像自己多么舍不得他一样,明明只当他是件玩物来打扮、欣赏的。
一番自省后,李星禾嘟着嘴看他,命令道:“还不快放我下来。”
贺兰瑾应声将她放在了软榻上,离着炭盆不远,能让她快些将身子暖过来。
屁股挨着软榻,李星禾抬起双脚,凑到炭盆的方向,看美人从她身边起身往外走,却不见他推开门出去,而是到了桌边,给她倒了一碗热茶来。
她接过茶杯,眯着眼睛打量美人。
心想他之前还说女子闺房进不得,这会儿倒不在意规矩不规矩了。
刚喝进一口热茶,就听他开口说:“方才某说心乱并非搪塞公主,是真的……想知道某从前的事,不知道公主可愿告知?”
李星禾心脏一紧,喝干了杯底的茶,点头道:“当然愿意。”
不让下人议论有关他的事,是怕他们泄露实情,由她来说,也好掂量轻重。
思索片刻后,她开口说:“你父母双亡,也没有其他的亲人,十六岁那年考中状元,这几年在朝中做官挺受重用,但是因为办事的手段不干净,得罪了不少人。”
“某手上沾过人命?”贺兰瑾回想起自己白日里见到大皇子时的心情。
原来不是冲动,是杀意。
听到他的疑问,李星禾大方开解道:“在官场上混迹,总要有些手段,我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的。”
紧接着说,“但是你先前官做的太大,如今位高跌重,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等着吃你的血肉啃你的骨头呢。”
今日的大皇子就是个例子。
李星禾盯着他的眼睛,强调说:“我不让你出府,一是因为你有罪在身,不可随意走动,二来就是你在京城仇家太多,要是离我太远,我没办法保护你,你就要给人杀掉了。”
“原来如此。”
长公主的挽留,大皇子的恶意,还有崔时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现在你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李星禾抱起双臂。
贺兰瑾微微一笑,娶了她挂在架上的外衣来,披在她身上,“公主之恩,某铭记在心。”
总算把这茬糊弄过去,李星禾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想知道的我也都告诉你了,以后不许再问,也不许再琢磨之前的事,只一心一意地想着我就成了。”
说话间,就见贺兰瑾又走去了外间,不多时端了一盆水过来,在她脚边放下,捞出了里头的帕子拧干。
李星禾低头看他,也就看见了自己踩脏的双脚,一时间很不自在,嘀咕道:“都怪你。”
要不是因为他在外头乱走,自己也就不会醒了发懵,做了些糊涂事。
“某知错了。”贺兰瑾单膝跪地,焐热的手掌握住了少女娇嫩的脚踝,用帕子轻轻擦拭脚底的灰尘。
骨感的手指圈住她的脚踝,脚底被柔软的帕子擦拭,时不时碰到他的指节,感觉痒痒的。
少女垂下双手按在榻上,对他的伺候很受用,好奇地问:“你们读书人不是说,不能随便碰女子的脚吗?”
男人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恢复正常,回答说:“是不能随便碰,但某与公主两情相悦,又有婚约在身,如此,算不得随便。”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李星禾略微思索了一下,支吾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是没有婚约的,关系并不算亲近的男女,女子被男子碰了脚,会怎么样啊?”
贺兰瑾抬起头来,认真答:“按照古时旧礼,男子当三媒六聘,娶女子为妻。”
忽然对上他的视线,李星禾脸颊微烫,下意识转过脸去,嘟囔着,“竟然还有这么混账的说法。”
“无论男女,皆须自尊自爱,不可将身躯轻易示人。”
耳边的声音清明柔和,一丝不苟。
李星禾转回脸来,看他身着淡色,裹的严严实实,连颈子都不露给她看。反观自己,脚踝给他抓着,腿也露了一半,真不知道是谁以色侍人。
就算他不甘心失了风骨,也得学着讨她欢心不是吗。
得叫他开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