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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宅血缘金纸痴梦

 

车停在一栋楼房前,谈青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句这只在电影里看过的场景,就被男人领着带进房子。

站在玄关的地毯上,谈青有些局促。

女佣从鞋柜里翻出两双拖鞋,又要来替他脱鞋。

他背着书包,被这一下吓得退了一步,胡乱地踢了脚上的运动鞋,先一步穿进拖鞋里。

女佣反倒被他弄得有些无措,规矩忘得一干二净,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谈青看着这张脸,年轻、泛黄,黑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双眼澄澈,身上裹挟着摆脱不去的疲惫和谨慎。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阿香,她们身上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具象化的苦涩。

女佣埋下头,替一旁的男人换鞋。

她的脊梁像亏缺的月亮一般弯了下去,谈青看着她俯首的模样,突然感到很不自在。

换好拖鞋,男人带他往客厅走。

欧式回廊,巨幅挂画,菱花白的长墙,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手工缝制的波斯绒毯。谈青走在其间像走在一场纸醉金迷的痴梦中,鼻息间萦绕着一阵浅淡的熏香味。他难以形容出这是什么味道,只知道闻上去没有谈小英地摊上买的劣质茉莉香水那么刺鼻。

回字形的大红酸枝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粗眉大鼻,圆眼薄唇,衬衣下裹着半凸的肚腩,鼻翼侧刻下两道深邃的法令纹。

谈青并不意外,他具有偏见地认为所有有钱男人都应该长这副模样,像被酒精泡发的面团一般。

秘书站定原地,毕恭毕敬:“周总。”

周明扬正摆弄着一套茶具,太平猴魁泡出的茶汤冲洗着壶盏,底槽青泥塑出的壶身透着一层模糊的光亮。

他嗯了一声,对谈青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似乎不太在乎,慢悠悠放下茶壶:“坐吧。”

谈青捏着书包带子,挑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了。

一套养壶的步骤慢慢结束,周明扬终于腾出眼来好好看看他这个流落在外十八年的儿子。

脸太漂亮了,比起他妈妈有过之而无不及,浓艳得像红粉堆里养出来的——不,不,他这个小儿子确是在销魂窟里养大的。

像个女孩……又不像。明明才十八,却像长了一副二十来岁的骨相,或许真应了那句话,美人胚子自小就带着点模糊年龄的天分。

“你跟你妈妈长得很像。”周明扬最终点评了一句。

这句开场白拿来拉近关系最好用。谈青想。

谈小英长了一张我见犹怜的娇俏愁容,老了也风情不死,想来年轻时正是嫖客们最爱的那款“清纯失足女”,一个个在抽事后烟时都会幻想自己是拯救失足女的多情英雄。

他不一样。他眼角眉梢都往尖锐锋利的长,漂亮也要漂亮得像一枝裹满长刺的红玫瑰,或是开过刃的波斯匕。

不像,一点不像。最像的或许只有卑劣、虚荣,和身上的穷酸气。

谈青这样想,嘴上却那样说:“是像,眼睛最像。”

周明扬抿了口茶盏里的绿汤:“你遗传了你妈妈的好相貌,不像我。”

谈青看着他的脸,确乎是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

他没说话,拎起小几上的紫砂壶,替周明扬斟满了茶盏。

“我觉得还是有些像的,鼻子跟您一模一样——”

“是吧,爸?”

紫砂壶落回小几上时磕出一声脆响。

周明扬没说话,看着这个阿谀逢迎的儿子,半晌才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哪有儿子不像爹的呢——”

这场父与子的对话持续了两个小时。

谈青戴一层面具,斟茶递火机,左手护着那摇曳的火焰一送,替亲爹点燃了嘴上叼的利群。

他递火机的谄媚样太熟练,周明扬吞云吐雾着合计,小儿子是不是在胭脂洞里跟他妈学了一手,是不是也随时揣着个荧光绿的塑料打火机,等着伺候吸事后烟的男人。

这一举一动,上不了台面。

两人像是一见如故,一个起话头一个接,周明扬负责假惺惺追忆昔年往事,细细询问谈青的前十八年,对于谈小英倒是一笔带过,似乎这段风流寻春连说出口都算污点。谈青则负责红着眼圈卖卖惨,说学校说成绩,唯独有眼色地不提谈小英和洗头房。

说起好笑,谈小英是他和周明扬之间唯一的牵连,却被两人默契地藏了起来。

聊到最后已经说无可说,周明扬转口谈起公务繁忙,叫女佣送谈青上楼休息。

谈青依旧背着他那呲出线头的旧书包,顺着说爸别太辛苦。

周明扬看他的眼神似有深意,拍拍他肩:“爸过几天给你弄个接风洗尘宴。”

两个人一来一往,飙戏飙到拿个小奖也不为过。谈青知道周明扬虚伪假善,周明扬也清楚他油嘴滑舌。或许真有一串基因在里面发挥作用,面貌丝毫不相似的父子在虚伪程度上前所未有的达到统一。

女佣带着谈青进了二楼的卧房。

“少爷,有事就按床头柜上的铃。”

谈青被这一声“少爷”叫得发愣,过了会儿才点点头,让人下去了。

房间显然是刚打理出来的,或许还是客房。空气里还飘绕着消毒水和香水的味道。一水的欧式装修,床是缅甸花梨老料雕的,配一套花样繁复的埃及棉床品,酒红色混铜黄,床和房子一样透着一股衰败的老气。

小阳台的玻璃门开着,窗帘外罩着的防尘白纱被吹起圆滑的弧度。谈青直直走去,站定在一盆富贵竹旁。

他朝下看,假山、鲤池、绿林,蜿蜒其间的红木花廊。有一处开着艳粉色的浓花,饱和度高得艳俗,谈青猜测这是芍药还是牡丹,但最后也没得出结论,毕竟这是第一次见。

周宅的装潢处处透露着一股暴发户的味道。谈青想。

床品花得像小孩乱笔涂鸦的画,后园里的花浓艳得像塑料假花,就连小阳台也不忘摆上一盆招财的富贵竹。

这些倒是很配周明扬那副被油水喂养起来的身躯。

“你叫什么名字?”

谈青猛地转身,一个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门口,浓眉,一种年轻稚气的英俊,黑色卫衣下包裹着一具修长有力的躯体,浑身上下写满了由金钱和地位养出的傲气。

这是周明扬的哪个儿子吗?看上去跟他一般大,想来周明扬睡了野花也不忘家花,那点劣质精子等量均分,分给了两个互不相识的女人。

假少爷哪里抵得过真少爷,谈青看清形势,回答道:“谈青,谈事情的谈,小青的青。”

少年哼笑一声,轻蔑快从眼里溢出:“小青,谈青,听着像个女孩。”

谈青心说何止名字像,他连脸都往女孩模样长,男生女相,命里大阴,要把他惹急了他就把周家人克死。

“你什么时候滚?”少爷继续问。直白,真直白,不带任何委婉的隐晦,也不带任何成年人的社交技巧,只是把肚子里的字眼吐出来。

谈青笑了:“滚到哪里去,这里不就是我家吗?”

少年被他恶心到了。他偷听到大哥和老头谈事情,说要把私生子接回来。

老头近年多犯太岁,大病小病轮番上,被折腾得脸色青紫,找业内高人一问,说是业障太多,须多做点善事除上一除——这才把小野种接回来。

少爷偏执地认为野种的妈知三当三,又自顾自地把这件事当作父母离婚的诱因,因此连带着对小野种看不顺眼。正统的仇视私生的,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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