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萧娘娘
萧娘娘
转眼又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六月十二这一天,练彩师正在皇城之下搬砖,黄莲玉匆匆赶来,拉着她来到一旁,低声说道:“阿彩,头痛病你能治么?”
练彩师想了一想:“或许可以。”
如果不是器质性疾病,是心因性,在目前的条件下,自己应该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听到她这样一说,黄莲玉面露喜色,然而却愈发谨慎:“阿彩啊,你的好运气到了,是萧娘娘发了头痛,找了许多郎中,都不成,我在那西王府有个老姐妹,说了这个事,我就想着你懂得医道,或许能成,便来问你,倘若你能行,我便将你荐了去,倘若你真能够医得好,便是大功一件,从此以后便可以留在萧娘娘身边,那可比成天搬砖要强得多了。”
练彩师听了,精神也是一振,本来还以为又是哪个馆里的姊妹兄弟病了,要找自己来诊疗,没想到居然是西王府的王娘,也就是王妃,太平天国是称作王娘的,大概是因为习惯的原因,练彩师还是觉得“王妃”更雅致一些,言情文里面看到的都是“某某王妃”,说出来有品位,“王娘”总觉得有点好像农村大娘的味道,“老王大娘”,不过当今的时势是这样,也说不得那么多。
如今的病人是一位“王娘”,练彩师也机敏地发现,确实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机会,倘若真的治疗有效,就是进入一个新天地,在馆内的日子,勉强是不会饿死,有的人已经往米里面搀泥沙来煮粥,练彩师是强忍着没有这样办,实在太损伤消化系统,然而一直就这么过着,也实在没劲,练彩师不指望怎样飞黄腾达,只要能够吃饱饭也就可以了。
所以练彩师便打起了精神,嘴角带出喜气,连声说道:“我一定尽力,黄姐姐你千万帮我说一说,让我过去看一下吧。”
黄莲玉微微一笑:“你且等我的消息。”
然后又匆匆走了。
到了当天晚上,练彩师满身灰土回到馆内,正想着明天要出城打柴,如今天京的规矩也有些松动了,城内缺柴,只靠男子打柴是不行了,所以女人也能够出去,出西南门采集柴薪,有一些女人便趁机跑了的,只可惜那些女子往往都是缠足,逃不远便给捉了回来,落得一场空,有时候练彩师真是心有冲动,想着自己倘若借砍柴的机会逃走,虽然前途也是艰难,但毕竟比困死在这城里面的要好,然而她马上便想到了父亲练福祥,自己若是走了,父亲怎么办呢?母亲临终的时候,还叮嘱自己尽力照应父亲,所以练彩师只能继续忍耐。
就在这时候,黄莲玉从外面回来,喜滋滋地招呼练彩师到自己房里,对她说:“阿彩啊,萧娘娘已经发了话,要你明天早上过去呢,你明日不必去搬砖了,早晨把自己打理妥当些,去见萧娘娘,你不要担忧,萧娘娘人很和气的,心地慈善,哪怕是治不好,顶多回来馆内,不会把你怎么样。”
练彩师这时才有些恍然,自己一心只想着发生疗效会有怎样的好处,就忘了倘若不见效,是否会有祸患,这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吧,实在找不到出路,所以只要见到一丝丝希望,就有点不顾一切,这种焦躁的心态并不好。
于是练彩师连连点头:“我记得了,谢谢你,黄姐姐。”
这一个晚上,练彩师有点焦虑,好一阵才睡着了,到了孤独
练彩师本来以为,自家从此便安稳了,虽然母亲已经过世,但能够与父亲团聚,照料父亲,也是一个安慰,她还想着母亲去世这么久,父亲一直不知道,这一回见面,毕竟瞒不住了,要怎么样和他说,然而等她吃过了饭,看到自己那简单的行李已经拿来,派去接练福祥的人却说:“你老子已经没了。”
到这时练彩师才知道,父亲就在前两天已经过世,老贾一直没得着机会来告诉自己,如今才得到这个消息,练彩师站在那里,呆呆的又是好一阵发愣,到如今练阿彩就是双亲亡故,在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老贾特意赶来王府门前,和她说:“都是饿的,虽然有太太姑娘不时送东西过来,仍然是不够,况且又总是不能得见太太和姑娘,老爷心里头想念啊,想啊想啊,就想死了。”
到后来还生了褥疮,痛得整天在叫,不过这个就不想让姑娘知道,更伤心了,虽然倒是未必会责怪自己,每天要扫街,又是吃不饱,谁还顾得上这个?照看病人实在缺乏精神。
练彩师强打精神,说道:“贾叔,多谢你这两年照应,也是我父亲的寿数到了,人力难以勉强。”
老贾看看左右没有别人,便压低了声音对练彩师说:“姑娘,老爷既然没了,我也不在这里多待,不是久留之地啊,没得饭吃,官军又把外面围得一层一层的,我想还是走了吧,免得官军什么时候打进城里来,把我们都当长毛给办了,姑娘若是有心,我们一起逃开这里吧。”
练彩师想了一想:“我现在不方便走,贾叔你先走吧,我若是在这里住不得,另想办法。”
如果还是在馆里,倒是不必多犹豫,最后去看父亲一眼,便赶快离开这天京城,然而此时刚刚进入萧娘娘的府邸,要说马上就走,练彩师真有些难下决心,更何况王府编制也没那么容易走,练彩师在这里,肯定是不必打柴了。
老贾最后说了一句:“姑娘啊,既如此,我便先走了,你也赶快想办法吧,如今只是担心小翠。”
练彩师说:“我看看能不能为她想些什么法子。”
老贾便走了。
萍姑乃是黄莲玉的旧识,练彩师给萧娘娘诊病,就是她穿针引线,对练彩师的感觉自然和别人不一样,很快便晓得了这事,找了个空闲便来安慰她:“人活百岁终有一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爹爹已经是去了,你还得保重自己,倘若伤痛坏了身体,可怎么是好?”
过不多久,萧娘娘也得知此事,叹道:“如今这样年月,保不齐会出什么事,人世难免无常,你看开些吧。”
练彩师道:“王娘不必为我忧虑,我能支撑得住,只求王娘再帮我一件事,让我的双亲能够安葬在一起,死后亲人重聚。”
萧娘娘点头:“这是你的孝心,很是应该的。”
于是萧娘娘便让人安排了夏侯欣与练福祥合葬一处,重新入土那一天,练彩师过去祭奠了一番,流了一些眼泪。
从此之后,练彩师便在萧娘娘这里,为她按摩,陪她说话,缓解焦虑,一段时间过后,萧娘娘的头痛确实减轻了,身体状况也有所改善,练彩师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果然是焦虑性头痛,自己可以起到作用,于是练彩师便更加有信心,这一天对萧娘娘说:“娘娘可以适度做一些运动,这样对身体好的。”
萧娘娘笑着说:“可说我整天闲着,也正想动一动,可是做什么好呢?有了,不如就种菜吧,这府里面地方宽敞,后面好大一片院子,在里面种一些青瓜扁豆,很是有趣的。”
练彩师一听,这样倒是也好,菜园劳动既能够锻炼身体,又能够补充食物,萧娘娘毕竟是西王府的女主人,她是不愁吃饭的,不过城中食物紧张,西王府自己种一些菜,哪怕只是供给府内厨房,也能够缓解一下天京的食品紧缺。
萧娘娘有这样的意思,女官们很快便行动了起来,找来菜种和农具,王府之中原本是有花匠的工具,然而那主要是用来种花的,偏精巧些,练彩师一看那细柄的花锄,就想到了“黛玉葬花”,拿来种菜太文艺了,所以就得找真正的农家用具,粗笨的锄头铁锹,府内两广籍的客家大脚女官,还有练彩师,就跟着萧娘娘一起锄地种菜。
练彩师手里拿着锄头,才锄了几下地,周围的女人们就都哈哈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