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来路
晧没有挣扎,于是崔东旭完完全全把他笼在怀中,“我比谁都清楚你的担忧,我无所畏惧,唯独你让我裹足不前。”
一个浪子终于归家,而另一个浪子终于畏惧了世俗,承认自己并非无所不能。
但想要自由的念头仍在疯长,崔晧趁着晚自习上到一半,崔东旭还没来校门口守着接他,翻墙逃出学校,去找戴蒙,而戴蒙只是说,学业重要,不要为他浪费时间。
狗屁学业,崔晧冷笑,说,你是害怕被崔东旭整治,你想去告诉他我逃课?我直接提前说是来找你,你看看谁死得快点?
戴蒙不讲话了,于是接下来崔晧和一向看不起他的班主任沟通后在两个月内“逃”了好几次课,当然,手段不怎么和谐,他搞到了这个自诩人民好教师的已婚男人背地里和高一女生师生恋的证据,照片拍到这孙子脸上,当场脸就青了,急急地说,你要干什么?
请假,顺便帮我打个掩护。崔晧抽出一张纸擤鼻涕,最近翻墙的时候衣服穿少了,感冒。
那个女生崔晧其实认识,高二撞见过她在外面搞援交,娇娇小小的个子,谈吐却和一般大人别无二致了。崔晧一开始以为她旁边的醉汉在骚扰她,拍了照做证据后上去就一拳撂倒对方,然后拨通110等警察来拖人,女孩反应过来以后就去抢崔晧的手机,说,你干什么?
崔晧一梗脖子,和电视里放的正义感爆棚的愣头青男主同款正义凛然的极度自豪的表情道,为民除害啊,哈哈。
女孩翻白眼,不,你就是个傻逼。
她踩着高跟鞋拿起被拽掉的包转身就走,崔晧说,唉唉,你不要怕打击报复啊,这种人你越忍他他越猖狂,就算爬得再高,这种社会败类迟早要完。
女孩看着追过来的崔晧笑了,哥哥,怎么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像你这种一看就是从小被人家宠到大的,人情世故懂多少啊,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崔晧蒙了,傻不愣登地看她,可是他占你便宜啊?你自愿的吗?
我的天哪,你真的好可爱啊,女生咯咯笑,你长这么帅用智商换的吧,我都说的这么明显了。
拜拜,拜拜,女生拦了车就坐上去,留崔晧一个人在尾气里沉思,半天的寂静后他悟了,然后抑郁了,你妈的,我他妈是个傻逼。
沿着那条路,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很久,心里想着,怎么总是这样的,好像做什么都不合时宜,把什么都看得简单,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啊,怎么这么难呢?
他困惑地想,想不出答案。
那就索性不想,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只觉得没有任何地方能成为他的归所,天上在下雨,屋檐下在滴水,而刚刚丢掉奶茶店兼职“见义勇为”的崔晧看见了一个霓虹招牌,一身休闲西装的男人打起伞向他走来:“进来避个雨怎么样?”
“好,谢谢。”崔晧感受到男人靠近的温度,跟着他到了街对面。
“看你年纪不大,应该还在上学,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
“我工作丢了。”崔晧只这么讲,别的一概不吐。
“你成年了吗?”
“没。”
“现在很缺钱吗?”
“嗯。”
“来我这吧,”男人拍他的肩头,“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做什么?”
“援交。”
“你不需要出卖身体,”男人眼里有狂热的光,“你只要勾勾手指,会有一大堆人贴过来。”
“我这里有很多客户。”
“哦?你打算给我拉皮条是么?”崔晧淡淡地说,“去你妈的。”
“有很多钱,确定不试试?”
“试?”崔晧看着他笑得肚子痛,“我试了还脱得了身吗?”
“开始是陪吃陪喝,后面就是陪睡,然后你会不惜代价留下我这颗摇钱树,我不是傻子,我很清楚你们是什么路数。”
“你真的长得太好看了,”男人欣赏的目光炯炯,“姑娘们都会疯狂爱上你。”
“我喜欢男人,”崔晧直腰,“还是不去骗人家女孩的好,恶心。”
“这又怎么了,男人也会喜欢你。”
“哼嗯?”崔晧眯眼,“你喜欢我吗?”
“我不是同性恋,但我不介意和你试一试。我想让你给我口,感觉应该特别好。”
“哦。滚吧。”崔晧厌恶陌生人和他谈情,尤其是讨论身体和性行为。
“买卖不成仁义在,交个朋友,我酒吧里还缺个服务生,来不来?”
“滚蛋,不去。”
“哦?那我还是找人强了你拍片吧,这样挣钱。”
“我啊,之前见过你,五中附近的奶茶店对吧,片子就散进五中去,让他们开开眼。”
“威胁我?
“来不来咯?”
“你说你逞什么强呢?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多狼狈,根本没有尊严可言,干嘛还死守着所谓的脸面。”
“小少爷,”男人逗他,“你是不是离家出走啊,看看你这个手指,从来没干过家务的样子,多漂亮。”
“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除了叫我滚你还会骂什么?”
“你他妈脸皮真厚,是不是上了三四十岁的老男人都一个德行。”
“呦,你也烦你爸是吗?”男人好像有读心术,口轮闸肌微动,扯出微笑。
“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烦死他了,这不让干那不让干。”
“是啊,可烦他了。”崔晧说。
“来根烟或者喝杯酒怎么样?稍稍放纵一下自己,不会有太大问题。”
“算了吧,”崔晧不接他的东西,“等我真的穷途末路了会考虑找你的。”
“我等你,这个招牌前面推门进去地下二层随时欢迎你。”
“你现在这样缺钱,需要我借你吗?”
“叔叔,别献殷勤,”崔晧懒洋洋地,“不吃这套,我他妈拿了要还的。”
“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给人陪练,躺擂台上睡。”
“你要真有善心,多犒劳犒劳手底下的人,别强迫人家就好。”
崔晧见过很多牛鬼蛇神,他对崔东旭唯一赞同的一点就是每个人自有生存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强求你的朋友或其它人与你心存一致,君子之交本就不必水乳交融,徒增烦恼而已。
今晚其实没有陪练的兼职,他只有星期天才去,但是他好想发泄,也许他不是最悲惨,但此刻崔晧抑制不住地想,活着有什么意思呢?还要经历多少恶心的事情啊。
如何才能继续骄傲地笑呢?
只有年少轻狂是抵不过现实洪流的裹挟的,崔晧后来依然踏入了地下二层,见到了陶頫,奠定了以后生活阴郁迷离的基调。
这也成为了那场祸事的开端,毕竟猎艳场上从来不乏追求扭曲快感的猎奇者。
崔晧的警惕心很重,于是他们找上了戴蒙。
戴蒙只做了一件事,就把他推向了深渊:他把崔晧约到了路灯坏掉的公园,然后自己没有来。
崔晧以往逃课都会及时回到学校等崔东旭来接他,这一次崔东旭却多等了九个多小时才接到他。
崔东旭描述当时带回他的情景:
他抱着浑身带伤的崔晧放上医院担架时目眦欲裂,狂怒不矣。崔晧搭在他身上的胳膊无力地垂下落在身体两旁,人已经是一副痴傻样了,一双眼睛中看起来只是眼睑边有一道划痕而完好的左眼瞳孔呈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