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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行宫梧桐院,吴子裳趴在赵睦背上睡熟,赵睦累的满头汗,洪妈妈赶忙来接,吴子裳睡梦中依旧两手紧圈她哥哥脖子,好半天才把那小胖墩卸下放床上睡。
陶夫人坐在外间三脚小圆桌前,背对灯盏倒杯水,道:“听说你带妹妹去附近道观了。”
背着吴子裳走一路,把人累够呛,赵睦擦了脸上汗过来坐下喝水,低声道:“只是带她去吃斋饭。母亲,我觉阿裳该控制控制进食了,近来多见与她同龄的小女孩,似都比阿裳身长,倘阿裳将来长不高,她该怨我了。”
阿裳小时总希望她多吃,胖乎乎身体好也惹人爱,而今眼瞅着八岁,渐成大姑娘,体重过高身量较短反会导致阿裳在别个孩子面前自卑,这就事与愿违了。
陶夫人柔声道:“说到底,阿裳是被托付给你照看,而今你学业忙碌,母亲暂代你照看,至于具体如何养她,自还是要听你的。”
赵睦笑了下,唇边梨窝一闪:“那就这么说定,倘阿裳再同母亲撒娇耍赖要多吃,您可千万不能心软。”
母亲这些年来,亏就亏在心太软。
陶夫人稍微躲着赵睦目光,笃定答应:“不会心软。”
“父亲又与您争执了?”赵睦冷不防开口,无情戳破那层粉饰太平的拙劣伪装。
陶夫人神色稍乱,须臾镇静下来,忽觉自己在渟奴面前掩饰实属幼稚之举,道:“你总是如此冷静,为娘羞愧难当,委实无资格教导你如何与人携手相伴。”
父母把婚姻经营得一团糟,陶夫人觉得自己很没脸教孩子。
赵睦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头脑清晰得让人害怕:“谢岍说,她嫡母常年事佛,她生母亦在君山供奉祖师,若母亲不欲凡俗事,亦可向天道问朝夕。”
世上怎有如此子,亲口教唆父母心不和?赵睦觉得自己可真是不孝。然则孝与不孝标准在何处?论心不论迹,论迹家门无孝子。
“你还小,我怎能抛下你不管?”陶夫人轻摇头,她非是不曾清心俸佛祖,偏有人要在家中禁香火,而渟奴注定路坎坷,她要护儿再一程。
世人尽皆惧鬼神,厉鬼不比人心恶,争名夺利无时休,殚精竭虑不自由。
赵睦坐在那里,像个阅历丰富的成年人,眉目间透着成熟稳重:“倘来年便诺结贺氏亲,母亲千万嘱外祖和舅父,早日抽身离漩涡,您给他们直说是我建议,外祖父和舅父一听便知其中深意。”
赵睦外祖父陶骞现任吏部尚书,隶属中书省管辖,隻比他姑爷赵新焕官高半级,赵睦舅父陶浅在三司省刘欣元手下户部任郎中,官职虽微末,经手公事隻为户部要务。
传闻赵新焕至今提不上,皇帝爷爷也没奈何,贺家也只能不断催促。
陶家在朝并不显赫,实际父子双双身居要职。
“政事我不大懂,回头保证转给你外祖和舅父知,”比起朝廷里的阴谋阳谋你争我夺,陶夫人更关心眼前难关,伸手过来同时声音压更低问:“你与贺氏,到底该如何是好?”
“不会有事,我心里有谱,”赵睦下意识躲开母亲想要拉她手腕的手,掩饰般摸了摸额角:“只是以后一长段时间里,还要劳累母亲上心照拂阿裳了。”
大姐姐已出嫁,而今赵家百口人她谁也不百分信任,甚至是生身母亲陶夫人,只是她现下还没有那个能力把不信任放到明面上,一切事只能吊着半份信任揣着半份怀疑。
她会努力提升自己,并诺与父亲之约护好赵家,那是她应该履行的责任,生来就有的血脉责任。
“哥哥。”帷幔后隐约传出低低一声轻唤,是吴子裳从睡梦中迷糊醒来。
赵睦起身绕过屏风,掀开半垂的帷幔进去,不多时,赵睦出来倒水,道:“劳请母亲唤丫鬟进来,给阿裳洗漱了手脚再叫她睡。”
“应当如此,”陶夫人伸手来接“儿子”手里倒给里面小人儿喝的水,柔声道:“夜渐深,你也早些回屋睡,阿裳这里有我和洪妈妈照顾。”
似乎只在极其平常一个呼吸之间,其实真实也只是个极短瞬息,赵睦递出手中水杯:“偏劳母亲了。”
言罢拾礼,欠身退离,从头到尾干错利落,陶夫人原地静默片刻,再一次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歪曲了渟奴对阿裳的好。
尚未及笄的娃娃估计连亲情友情都尚未摸索清楚,哪里懂什么其他,渟奴就算再少年老成,她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
仅此而已,陶夫人告诉自己,肯定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陶夫人日记:
真是昏脑壳,怎么会乱想渟奴和阿裳。
赵睦小日记:
其实,我看得出来母亲明里暗里提防我对阿裳的心思,不明白母亲倒底在提防什么,我与阿裳亲近不是很正常么?
14、
帝后双双驾临非同小可,经过初来乍到的慌乱后金麒行宫运作进入正轨,肉眼可见所有人身上褪去除来时的慌张,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地位尊崇者沐浴更衣换上金冠华服,摇身一变又成睨众生如蝼蚁的贵人;为奴作仆者各显神通归纳整理手头事务,不慌不忙又恢復往昔处变不惊的“木偶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