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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行笔来看,大公子对此也有情绪:“明个再来这般,继续退回,豁出去被阮郎中和唐员外郎骂死,大不了一个退官,咱还不侍候下头那帮爷哩。”
高仲日抱拳示礼,咂嘴深表佩服:“硬还是你赵三元硬。”
赵睦抬眼:“赵三元是什么?”
高仲日拿走赵睦批好的公文,坐回去继续写下一份:“他们私下里给你取诨号,因你文考连中三元,所以喊你作赵三元,你不知道?”
“不知。”赵睦喝口茶,感觉肚里都是水,走两步路都咚咚咚晃。
“你这人就是这样,从小不太琢磨自己。”高仲日道:“我祖父尝说你修为高,许多人四五十岁才学会向内看,而你似乎打小就有这种品质,或者说天赋,赵睦,你当真没在乎过别人对你的言论或者行为么?”
赵睦稍加思考,边继续奋笔疾书:“还真不曾。”
世人诽我谤我,荣我誉我,不管怎样,于我皆无意义,熙熙攘攘名来利往,任他爱怎样怎样,管他呢,随便。
42、
长安街花萼楼神奇之处在于它实实在在是吃饭之处,同时大家也心知肚明,它不仅仅只是个吃饭喝酒地儿。
寻常人来吃饭,那就只能是吃饭,待那些不同寻常的食客来登门,自有不同寻常的地方招待。
申时放衙,赵睦和高仲日顶着大日头奔进花萼楼,这楼里不知是装巨大冰鉴还是地底下埋了冰块,进门就能感受到凉爽浸身,高仲日顶满脑门汗捋把渐渐蓄起来的胡须,直呼舒爽。
赵睦说寻常吃饭,伙计打量二位身着绣锦袍腰扎蹀躞带足蹬青云靴,知道是非富即贵,殷勤把人往主楼二楼请。
才迈上二楼楼梯,通往后楼的连廊上过来个人,巧了,认识,是他们水部一位申姓官员。
“你两个来的正好!”申大人拊掌喜,一边一个地拉赵睦和高仲日上连廊往后楼去,“大家伙儿临时碰到,干脆说一起吃个饭,阮郎中让我去衙署接你二人过来,你说巧不巧,你们就正好自己过来了!”
花萼楼后楼,赵睦和高仲日都不曾踏足过。
花萼楼对外说后楼有歌舞表演,如欲观之,则需要消费到一定银钱才有资格进后楼,连刘启文那样天天来攒酒桌的有钱人,消费这几年都还没达到花萼楼所定标准,当官者来倒是容易,可见那些所谓标准不过是掩人耳目。
花萼楼后楼,专为官身人准备。
后楼与前楼迥然不同,甚至每五十步换种建筑与装饰风格,周风、胡风、西域风,甚至还有倭风与荤平棒子风,真是瞧了稀奇。
待到地方,推门进屋,屋中热度扑面而来——不是环境温度热,是场面热。
水部副官长唐员外郎正同人碰杯,见赵睦高仲日进门,“唔!”地吞下口中酒招手:“赵世子高公子,快来快来,今个咱衙署误打误撞来这里吃饭,就差您二位啦!”
屋里不光有水部衙署的十二三位正位官员,还有十几位环肥燕瘦的年轻女子,一个个轻纱半遮丰腴处,搞得高仲日眼睛不知该往何处看,反观赵睦,那张脸竟还是安之若素。
二人同水部最高官长阮郎中和副官长唐员外郎拾礼,又与其他同僚打招呼,阮郎中心腹蔡大人招呼安排两个新官员入座,并呼了女子来侍奉酒。
高仲日被衣不蔽体的放□□子整得手足无措,想向赵睦求助,却见那厮手执酒盏扭头在同那边的同僚薛大人说话,模样再正经不过。
赵薛二人中间隔着位女子,女子露着白花花肌肤,不时分别给赵睦和薛大人添酒,那胸脯动不动就往赵睦身上碰。
高仲日看都看得不好意思,赵睦这厮惯常淡静与薛大人说话,周遭嘈杂,那边屏风后还有弹曲儿,赵睦有时听不清薛大人言,还得稍微探身靠过去听。
啧啧啧啧……高仲日撇开视线,那女子几乎一整个都贴赵睦身上了,实在是有辱斯文。
转头来这边,桌子斜对面有位四十多岁伍姓官员,怀里搂着位女子正在高谈阔论,高仲日听几耳朵,始知读书人大放起浪荡词来竟也丝毫不比浪子逊色。
只听这位伍大人道:“单说人生在世,那是朝朝劳苦,事事愁烦,无半毫受用处,还亏那太古之世,开天辟地的圣人製此一件交构情来,与人息息劳苦,解解愁烦,不至十分憔悴。”
他与怀中年轻女子调笑着:“照拘儒说来,妇人腰下物乃生我之门,死我之户,而据达者看来,人生在世若没这样事,咱只怕头髮还早白几年,寿还略少几岁。”
后头还说什么和尚偷妇狎徒弟,乱七八糟,委实脏污不可入耳,酒吃过半,有人急不可耐抱身边人去后头里间,门没关,屋里传出放浪靡音,有人在外头吟诗相应,道什么无端随上狂风急,惊起鸳鸯出浪花。
高仲日后来才知道,那哪是什么吟诗高见,不过是淫俗之作里的腌臜用词,这帮衣冠禽兽,差事上的正经公文写得狗屁不像羊精,出来耍时就个个都成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大才子。
垃圾。
……
又一个多时辰后,在高仲日实在顶不住,再多喝半杯就会直接趴桌上时,酒局终于结束。屋里只有赵睦扶着高仲日踉跄出来,其他人都温柔乡里逍遥快活去也。
赵睦把人扔给伙计,叮嘱伙计安排人送工部尚书家孙子回尚书府,她自己扶着墙独自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