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页
“官爷去哪里?”有小伙计跟上来,伸出双手做虚扶,恐这位世子爷因醉酒不慎摔倒。
赵睦应声转头,见是花萼楼伙计,停下步背靠墙,屈起食指用指节骨重按眉心,试图凝起几分清醒:“计相府启文公子他,今日可曾过来设宴?”
小伙计道:“回官爷,刘公子今个开宴南庭芳。”
“官客?”
“回官爷,”伙计道:“商客。”
原来还是宴生意上的人,赵睦脑袋阵阵发晕,脸色发白,“安排车来,送我一趟。”
小伙计过来扶着人往前搂走,“回开平侯府?”
赵睦:“你怎么认识我。”
“”说漏嘴的伙计面色不改,到底是在后楼听用的人,见过大世面,谎话张口就来:“您与计相府启文公子是朋友,小人见过您。”
一个后楼听用伙计,照规矩说不与前楼差事混同,怎会见过没资格来这边的刘启文?赵睦再度停下脚步,稍微偏头,语气几分无奈:“出来。”
伙计心下一惊,须臾,身后传来道女孩声音:“不是醉了么,怎还如此清醒。”
说着缓步走过来,吴子裳摆手退下她特意找来送赵睦回家的小伙计,伙计欠身,退两步后转身离开。
赵睦行事谨慎,若不想让人打听出行踪,则必定不会用花萼楼伙计相送,吴子裳就怕赵睦再去仓库那边找自己,由是故意找伙计主动来送赵睦。
吴子裳来到赵睦面前,站定。
后楼保密程度高,光线明亮的走廊上可谓人迹罕至,耳边依稀传来原本隻响于金陵河畔的婉转曲调,吴子裳主动道:“你吃饭时我进去看了。”
“送酒小伙计,”赵睦勉力一笑,脸色苍白:“装扮起来还挺像。”
吴子裳假装成送酒伙计趁机进了趟他们水部官员聚会的小厅,赵睦当时一眼认出吴子裳,不想拆小丫头台,干脆装作没认出来,谁知这丫头给点阳光就灿烂,觉着赵睦没发现,还烧包地主动过去给赵睦倒了盏酒。
原来是她一举一动都在赵睦视线中。
“不听呢?”吴子裳问。
不听是赵睦小厮,这几年一直在家,没陪赵睦南下读书,也是近段日子才继续跟赵睦出来进去,吴子裳曾调侃,天底下再没哪个小厮比不听当小厮当得更痛快。
主人读书时,不听名义上担任书童,每日最多接送接送,连书箱都不用提;主人入朝做官后,不听名义上是贴身从人,实则也不知一年里在赵睦身边跟随多久,反正吴子裳每次和赵睦在一块时,都没在赵睦身边见到过不听身影。
赵睦摆手,继续往外走,低哑道:“你猜今个高子升——就是如纯她五哥高仲日,你猜他今个在……在衙署同我说什么?”
言语稍顿,大公子闷声打个酒嗝,自个儿都觉着臭。
“什么?”吴子裳跟上来,跟在赵睦左后侧。她怕赵睦醉酒摔倒,说实话,若摔,她没把握能扶住赵睦。
小时候总祝愿哥哥能长高些,现下可好,赵睦高出她一个头,如她愿了,她此刻却只怕赵睦摔倒,诚然,她扶不住赵睦,也没把握能把这人高马大之人从地上拉起,即便赵睦看起来身架纤细清瘦。
赵睦虽醉意上涌,脚步并不凌乱,人也稳得住,只是要扶着墙或围栏走,五指并拢作扇在自己身前扇风,又稍微松开些衣领:“高子升说翁桂配不上你,你觉得哩?”
“我们不要聊这个。”吴子裳半仰起脸看赵睦侧后影,目之所及,赵睦身上没有丁点少时旧痕迹。
新科放榜那日,人人都说开平侯世子是莘莘学子里最聪明的那个,可只有吴子裳知道,赵睦也是千千万万读书人里最苦的那个。
等不见吴子裳下文,赵睦回头看过来一眼,“那聊什么?”
“聊你的手,”吴子裳看赵睦扇风的手,无意间发现赵睦五指并拢后指根间有缝隙,打趣道:“手指并不严密,老话说这是漏财,不过没关系,有我在,绝对不会让兄长没钱花。”
手指漏缝难道不是因为手瘦么,赵睦失笑,嘴里嘀咕一句:“小丫头。”
“我虚岁十五,”吴子裳认真纠正着,谁都可以说她小,唯独赵睦不行,“再过半年就及笄,倘按照年月算,我今年已经够十五岁了的。”
母亲生她在漫天大雪的正月新年里,这辈子没有半点虚岁之说。
赵睦又转过头来深深看她一眼,没说话,下楼梯时也不用人扶,一步步走得稳妥而坚定。
走出花萼楼,长安街上灯火辉映,夜市繁华,人头攒动,便是闭上眼睛,也能切实感受到街面之欣荣。
抑武劝商小二十载,大周啊,大周有钱到九州强主大晋国与大晁国纷纷主动与周贸易往来。
虽周真富足者非天下生民万万,可贺晏知有句话反驳不得,“某此一生,对错两行,罪在当代,功利千秋!”
大周富,富者累巨万;大周贫,贫者食糟糠。
今日在花萼楼后楼吃饭,唐员外郎孝敬他上司阮郎中一道新鲜菜,名曰“滚金猴”,却是把猴活吃脑,过程赵睦不敢再回想,唯恐不留神再把今日吃进肚里的食物统统吐出来。
当然,她和高仲日没吃那道滚金猴,因为高仲日吓得跑去水间吐,她趁机跟了过去。
在走廊尽头水间里,食指粗的青竹竿作为引水道将外头拔凉拔凉井水源源不断引上来,高仲日吐完后几乎把脑袋塞到水口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