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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来了!”赵睦做偷摸事被发现,即刻应声转身,多少有些心虚。
便是那瞬间,身后门内人用粗粝变调的嗓,发出声低低哑哑的唱,其实更像汴都方言里的语气叹:“咦~~~”
第一反应辨别出这是汴都汴戏里独有的青衣调,不怎精通汴都方言的赵睦猝然回头。
副领队见分明转身的人再次僵硬在原地,恐董黑才进来看见公门人靠近石屋,闹起来不好处理,遂迈开大步要来捉赵睦这兔崽子。
才走过来三四步,副领队听见石屋里头人在唱曲儿,还是他们汴都本地调。
“……把酒问东籁,拂帘冷翠光。催妆披朱盖,意否向青庐。”
副领队拧眉,这唱的什么词?没听过啊!
“……满盏春风将住酒,好言细语问门酬琉璃鉴照胭脂柳,晕月齐明鸳鸯楼……”
什么酒啊楼的,青庐门酬,谁家酒鬼写这酸词来骗女娃娃成婚?副领队想,以后他女儿出嫁,倘有人敢作这酸词来忽悠他女儿,他定把人大棒子打出家门不可。
“赵睦,我的赵世子啊!”副领队过来拍赵睦肩膀:“想听曲儿,办完事回汴都,老哥请你去度石桥茶楼喝茶听曲儿,咱不跟这里哎呀我靠!”
看见赵睦双眼,副领队一声脏话飙出来,下一刻,他被赵睦死死捂住嘴。
——赵睦眼睛泛红,似是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裳小日记:
可能你们不知道,别人微笑是礼貌,我哥微笑是警告。
48、
十三岁时候,赵睦还在直隶书院念书,有次被凌粟拉去隔壁太学听大学子们清谈。
屋里错落有致坐许多人,她和凌粟没身份没地位,没资格找地方坐下,两人只能抱胳膊靠柱旁听,赵睦听不到一半实在听不下去,借口登东转身离开。
凌粟看出赵睦有些无聊,追出来,边往外走边问:“感觉听他们论辩挺有趣,怎么走了?”
赵睦背着手,小小年纪不知跟谁学老气横秋,竟说了句:“听那些做甚,纸面上的东西落不到实处来都是废话。老凌你当知道,空谈只会误国,唯实干方能兴邦。”
说这些话的时候,少年嘴边梨窝深深,眼里光芒闪烁。
“唔,我看看这是谁的学生?小小年纪讲出这样话来哩。”身后有道男人声音响起,二学生纷纷转身,见来者是太学秦夫子,齐齐作揖问好。
认出是袁山长书院里的赵睦,秦玥秦夫子笑起来,先对二人作揖问的礼进行回应,再不紧不慢问赵睦道:“你知道何为‘实干兴邦’?”
赵睦理直气壮摇头:“不知。”
秦夫子笑得更灿烂:“那你就敢说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你连实干兴邦是甚都不知哩。”
赵睦冷着那张小脸继续理直气壮:“现在不知不要紧,等我做了不就知了?没哪个道理是人坐在屋子里苦思冥想得出来的,也没哪个道理是坐在书桌前抠着字眼从书本上学到的,秦夫子您说,这可不就是说明了实干的重要?”
虽这番言论并不成熟,可小小年纪说得出这种话已然很让人震惊。谁知秦夫子这人想法与别人不同,别人夸赵睦都夸赵睦读书好,独秦夫子夸赵睦有少年趣。
更是谁也没想到,秦夫子会问:“我且问,‘把酒唤东籁,拂帘冷翠光。催妆披朱盖,意否向青庐?’这几句,你写的?”
赵睦凌粟暗暗对视一眼,凌粟表示不知赵睦还会写这种缠缠绵绵儿女情长的催妆促嫁诗词,赵睦则是悄悄红起耳朵根,蛮不好意思,“是,随口胡诌,夫子见笑。”
有次母亲带自己与阿裳去别人家赴喜宴,迎亲时候新娘慢吞吞不愿出来,堵门闹喜的娘家人也闹腾欢,新郎这边等的焦急,阿裳也等的焦急,急着去吃大席,扯着赵睦袖子迭声催:“哥哥快想办法让那新娘子出来,我都饿的肚子咕噜啦!”
别人成亲,赵睦能想什么办法,为回应阿裳,她隻好信口胡诌来几句诗词催妆。
一首是,“把酒问东籁,拂帘冷翠光。催妆披朱盖,意否向青庐?”
另一首是,“满盏春风将住酒,好言细语问门酬。琉璃鉴照胭脂柳,晕月齐明鸳鸯楼。”
说来也巧,诗词让新郎官这边听去,使宾相们排排站大声念唱起来,新娘方羞甚,忙让了路允新郎官进去接人,阿裳顺利吃到她心心念念的大席。
秦夫子似个顽童,兴致勃勃道:“我觉着有点意思,所以给它们谱了曲,你可愿拨冗来听听?”
尤其那句“琉璃鉴照胭脂柳,晕月齐明鸳鸯楼”,嘿,写得人浮想联翩,跟诗作者亲身体验过成亲的乐趣般,哪里像出自位十三少年之手?
至于后来,后来那两首催妆诗被秦夫子写进戏文里头,戏文卖了戏班子唱演,秦夫子还分赵睦几些卖戏文的钱,赵睦拿着给阿裳买好些零食耍货。
这件事,知情者没几个人,无非秦夫子、赵睦、凌粟,以及秦夫子的女儿,贺佳音生前闺中好友秦姝凰。
当着赵睦面唱其中一首可能是巧合,两首都唱出来绝非偶然。
“等我!”
赵睦咬着牙给石屋里人扔下这样两个字,拉着副领队回东边屋,外显状态一如往常,直让副领队都怀疑方才见到赵睦眼红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