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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都情况尤甚,需调三营进城护卫,宰执府为愤慨人士打砸,一把火把府西北方向整片建筑烧毁,计省刘欣元府邸同样未能幸免于难,甚至保持中立的中书使柴斌中郡王府,也于深夜被愤怒人群攻击,还有人闯入王府,惊了柴斌中老小家眷。
民打砸柴郡王府理由是,柴斌中身为一省丞相,在都堂“划分祁东,共谋和平”的策略中保持中立,助长了都堂错误气焰;连中书副使赵新焕家、枢密院副使谢昶家,以及计省副使鞠引章家都没能逃脱
浩劫一样。
仕宦者人人皆知“民贵君轻”,人人尽晓“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熙宁年有历至今,这帮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第一次真正看见了百姓的力量。
生生逼得都堂宣布支持祁东军战,逼得计省连夜从八大粮仓调粮运往祁东。
至此,再没人能阻拦祁东军彻底收復西北的脚步,谁也撼动不了祁东军剿杀十八部主力的心神。
得九边近百万驻军和大周万民支持,祁东军番旗飘扬,从此稳驻西疆。
与此同时,这事使得谢昶像把利刃,堪堪扎入都堂,真正令忠君势力硬生生撬开贺氏把持柴家朝堂的坚硬壁垒。
作者有话要说:
谢岍小日记ennnn……我们西北霸王一枝花很少写日记,更喜欢叼着狗尾巴草坐栅栏上看跑马,主打一个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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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切不足以扳倒贺氏集团,铲灭某个世家绝非抄家灭门如此简单。
素来叱咤朝堂者鲜有一代脱身田舍的科举官员或者平民子弟,百年贺氏,树大根深,“起高楼,宴宾客”,煊赫不已。
若是所谓有朝一日“楼塌了”,其最终结果也不过只是更换一代掌舵宗主,换汤不换药,大周朝堂与天下的风云变化,说白不过是世家和皇帝轮流当权的更迭动静。
在贺氏坐大前,权倾朝野的世家姓薄,便是如今老太后母家薄氏。
先帝朝中后期,贺氏扳倒薄氏,成为人人讚颂的英雄,清理薄氏党派时,天下可谓流血漂橹,时为皇后的薄老太后带着最后一份体面自请去清灵山修行,中宫空悬,前朝后宫陷入权力争夺混战,为八王之乱提供了优渥条件。
凡集团势力,不可避免都会走向从兴到衰的道路,薄氏掌权时,前期辅佐君王治理天下,可谓一时贤明,中期权力壮大,野心膨胀,开始党同伐异。
当时都才十四五岁的谢氏嫡孙谢昶、赵氏继人赵新焕、鞠氏嫡子鞠引章,以及被先皇帝多夸过几句学识好的皇子柴贞,便是在薄氏如日中天,联合内外势力打击其他世家时,被“发配”到边军去的,远离汴都。
如今以皇帝柴贞为中心形成的天子势力与恶贯满盈的贺氏敌对,某种程度上来说便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轮流登场。
个把月后:
两场秋雨洗刷去天地间泰半暑热喧气,临时治水衙门后院,伤患养病的院子里,赵睦脊背挺直坐在病榻上,慢与阿裳讲那些晦涩难懂的政事,讲董家寨拐卖妇人事倘入汴都许会被如何处理。
听得阿裳联想起做生意上许多情况,多感学政助谋商,旁边高仲日下巴撑在拐杖上,问:“我攻经世致用,读史少,今闻君言,始深切理解古来王朝与世事必然由兴到盛再到衰,那可否有办法跳出这般规律?”
“有,”赵睦谈吐缓慢温和,深思熟虑:“历史昭昭,欲跳出国朝治乱兴衰之循环,唯有中枢自上而下采取改革,剔腐除烂刮骨疗毒,去芜存菁不断完善,同时公门权力受到製约,此或能实现真正百代千秋,或能。”
这番言论,是赵睦结合当年赵礼达变法核心要义及自己分析与经历所得,未尝实施探索过,只能说“或能”。
盖因自幼生活在开平侯府,吴子裳明里暗里听过太多别人对赵家三爷当年变法的看法,无不谈之色变,惊闻赵睦此言,她下意识看向高仲日,也怕如纯五哥会闻革而变色。
实话讲,当年赵礼达变法,赵睦十岁,高仲日也不过十岁出头,屁都不懂,他对此了解多来自家中——家人认为赵礼达变法是坏祖宗规矩,不认可,然他本人对此并没太大看法。
虽多年来听到过不少说法,观点且多为贬斥反驳,高仲日始终认为自己没有真正去了解过当年变法,遂不对此作何评价。
此刻,他神色淡静道:“确实,书上说自古至今,法无不改,事无不积,唯法不会因人废事,只是赵睦,我觉得你此言有些理想化了。”
高仲日生长在尚书府,其外祖父姜柴属于贺氏势力,祖父和舅父对变法态度无不反对鄙弃,而便是非贺氏羽翼的中书使柴斌中,对侵犯了整个士大夫阶层利益的变法也始终是审慎态度。
回顾当年熙宁百新的变法,改革派所有举措利民则伤士族,为天下所攻击,在灭变法这件事中,贺氏只是充当开个头的角色,真正让改革派落得血洗浮屠台下场的,是天下万万被动了利益的士大夫家族。
黎民百姓于这般争斗中是弱势一方,没有任何力量,倘来日赵睦试图使得想法落地,必然遭全天下反对,甚至为此付出生命代价。
赵睦也不急于辩驳,手撑在胯部,肩膀微向另边倾斜,试图缓解肋骨上隐隐疼痛,平心静气道:“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