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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口难调,能拿住那些人统一利益者,怎么不算大有本事?
瞧这架势是绕不开这个问题了,赵睦一本正经随口胡诌:“事也简单,不过是好汉架不住王八劝。”
“……”贺晏知明显愣住。
隔壁贺经禅放声大笑起来,笑到锤铁栅栏:“好了赵睦,哦——是长源,好了长源,你不要再逗耍那位老人家了,你过来一下,我有几句正经话想同你讲。”
赵睦应声,出贺晏知牢房来到隔壁牢房外,隔着铁栅栏与贺经禅说话:“庆颉在汴都府狱,公家不欲追究牵连,除有官职在身的你家子侄按罪论处,其余贺氏子孙隻罚五代内不准入仕不准经商,待明日过后,不出意外他很快便能出来。”
“……”贺经禅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便被说中心思,视线与赵睦相对,又避开,苦涩道:“当年,我佳音儿对你,是真心实意,她曾送过你一支笔,她以为我不知道哩,其实我都知道,那支笔是她亲手所做,她听庆九说你的笔被人故意踩断,便不顾自己身体,亲手做了支笔送你。”
面对贺经禅的煽情,赵睦开口,直白得似根冰棱子直直戳进人五脏六腑:“佳音离去前曾留书一封与我,信中嘱托我照拂贺庆颉,而今你家没落,我自该担起所应之诺。”
“你不是好官,不是良臣,甚至不是好人,”赵睦叉手揖礼拜:“但你勉强算是好父亲。”
言罢,迈步离去。
在赵睦尚未走远时,贺晏知的声音骤然传出独舍,响在深夜寂静的天牢里,听起来有些疯狂:“我父子二人虽倒台,接下来至少二十年时间,你们都得继续同敌对势力做斗争!谁输谁赢还没到最后!我之今日,就是你赵长源之来日,后生,走着瞧!”
赵睦没有走远,回答声顺着幽冥道不轻不重回响过来,风轻云淡: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青史百代,政有腐时,财有竭时,武有溃时,家有灾时,国有难时,只要行守大道之人在,柴周历史就不会断,而我算个什么呢,我不过就是一个赵长源。”
三千载读史,所求不过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所得无非山水田园。
待赵睦离开后,于暗处观察的几个人现身贺氏父子面前,正是皇帝柴贞和他的三位左膀右臂。
贺晏知坐着没动,懒得向皇帝行君臣礼,他心底里还是看不上柴贞的,总觉得当年把此子送上帝位,不过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八王之乱,先帝子嗣死伤殆尽,只剩柴贞和另外一个庶皇子,矮子里头拔大个,贺晏知只能选柴贞。
“我当年或许应该听幕僚建议,选先翟王柴占登基的,”贺晏知轻声道:“虽他软弱无能,无力震慑九边军伍,但他更加老实听话。”
皇帝柴贞道:“这一局,是单纯的后生復仇,而非是你败在我手中。”
这一局,是赵睦为其三叔的復仇,是为以赵礼达为代表的仁人志士的復仇;这一局,是谢斛谢岍等边军为祁东大地上,惨死在十八部弯刀下所有祁东百姓的復仇,是为九边所有在煎熬中饱受侵略苦难之边民的復仇。
此仇深如海,猛似啸,你父子二人,躲不掉。
“至于你留下的残局,”皇帝道:“不着急,我兄弟几人慢慢收拾,不管二十年还是四十载,朕奉陪到底。”
贺晏知微笑着与皇帝四目相对,玩味道:“残局收拾不完的,二十年也好,四十年也罢,你又怎知,倒台一个贺氏,下个起来的不会是你身边的?赵氏,谢氏,鞠氏,你说会是哪个呢?”
皇帝却也是笑了,摇头道:“可怜你到最后,也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到这一步,罢了,朕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贺晏知笑到擦眼角:“什么,你有儿子了?”
其他人:“……”
真是撕破脸皮到这一步,揭短隻挑着要命的短揭,膝下无子是皇帝心病。
柴贞不恼亦不怒,道:“明日行刑台问斩的,只有你一个。”
“哗啦!”几声铁链重响,是隔壁看好戏的贺经禅从地上站起了身。
说来也是奇怪,皇帝一句话,百毒不侵的贺晏知眼眶变得湿润。
片刻,年过花甲的佞臣拊掌大笑:“既然如此,我便也后退一步,三清观里国运供奉牌,老朽回送公家份礼物,也算全你我最后一点君臣情分!”
供奉大周国运的牌位下藏着名单一份,拿下那上头所记官员,可助力打击不良势力,肃清几分乌烟瘴气的大周朝堂。
贺晏知坐在那里继续笑。
然则意识形态变坏,物欲横流,金钱腐败,人人隻为私利,男人没了脊梁骨,女人失去耻辱心,这比去史灭国还要可怕千万倍,甚至离亡种都不远了,想重整人心?一百年后吧!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柴贞日记:
我比贺晏知更清楚接下来要面临怎样的烂摊子局面,我们的敌人从来不只是贺晏知父子,还有整个被带跑偏的士大夫阶级,贺氏父子只是他们的代表人物而已。
这场仗硬呐,估计得干上我们哥儿几个的老命了。
吴子裳日记:
贺氏斩首前一晚,赵睦深夜来找我,我不知他去见了谁,他也甚都没说,隻道太累,想找个安心地方休息,我收留他一宿,深夜,我听见卧房隔壁他睡的屋子传来哭泣声,我想,这是他如释重负的喜悦和大事得成后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