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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从擢拔官职方面入手,李雪瑞带手下官员猛查太学和广文馆里顶替了死者升职的人,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又或许是做过太多坏事始终安然无恙之人麻痹大意,真让大理寺在这方面查出问题来。
五位寺丞共同花押覆核,准皇啸秋案和苗同军案并查,公文再递中台,越过中台左右二丞而直呈右仆射许敬尧,始得勾阅而允,汴都府及刑部奉命配合,不得干涉阻挠。
事情正奋力往前发展,主办官员之一的赵睦忙碌些情有可原,对此未多做解释,隻道忙完这阵子就好。
陶夫人道:“如此忙碌还能抽空见董家女,许是能成?”
“……”赵睦低头吃粥,一时接不上话。
便是这个短暂沉默,让陶夫人误以为是默认,轻拊掌而叹:“各方神明保佑,我儿渟奴能寻到个相伴之人,我便此生无憾了。”
“母亲,”赵睦淡淡问:“恕儿斗胆,您当真觉得,儿以此狼狈身,能寻来好人家姑娘共度光阴?”
“渟奴!”陶夫人一听这话音有些不对劲,立马教育:“你可不能为完成父母口中任务,就利用权势去逼迫别家姑娘!若敢如此,我绝饶不了你!”
赵睦未能答上话。
彼时洪妈妈端来锅东坡肉,掀开门帘就开始说:“西边竟起火烧云了,红灿灿的真好看,明日又是个大晴天哩。”
秋凉后鲜少会有烧云,真怕秋老虎反扑,那热起来实在比三伏还难受,又热又漉。
屋里“母子”二人同时扭头向敞开的北边窗户外看,陶夫人清澈眼底倒映着橘红光亮,神色平静。
赵睦收回视线,半低下头转转手中筷,喃喃道:“不知阿裳寻到旧居否。”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作者有话要说:
【1】厮跟:方言,一起
90、
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岚山雾,秋意悲或喜,天地宽或阔,无暇入得俗人半丁目,俗人非别人,正是吴子裳。
末伏时乘船取水路南下,漫无目的般往离推去,吴子裳随遇而安一路走,一走就是月日。
中间拐弯去了趟到戬州看望儿时好友姜如纯,待慢悠悠到达离推旧码头这天,秋凉已彻底降临。
天下着雨,江面上水雾蒙蒙,江边酒家食铺彻底没了记忆中的模样,吴子裳心中迷茫,先是感叹世事变迁了,旋即又觉着或许是自己现今长大,观物与儿时视线角度不同,所以觉着变了。
码头还是那个破旧码头,脚踩上渡口垫板咯吱咯吱响,几叶黑色扁舟栓在水边,随江水浮动而排列歪斜,往来无不向这个陌生丫头投来打量目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人多较南民身量高大,南民多较北人性格温柔,吴子裳鸡鸭鱼肉奶好吃好喝长大,比离推同龄丫头高出半头,瞧外貌甚不像是个十六七。
听说许多年前离推附近曾驻过军,后来因条件恶劣而撤走,总之离推是个贫地方,贫到土匪水匪懒得来打劫,吴子裳若想在此立足,门路并不多,甚至可以说举步维艰。
离推虽只是个镇,好歹镇上有衙门和官门客栈——也是离推唯一的客栈,吴子裳在此落脚,发现自己是目前客栈里唯二的外地人,另一位外地郎君来此投奔亲戚,孰料隻赶上亲戚出殡,出殡后亲戚儿子外出谋生,他只能再想办法。
这位投奔亲戚失败的郎君眼下靠免费给客栈打杂挣口饭吃,不得不说这打杂的生路还是他拿出所有盘缠,甚至变卖了一副母亲生前留给的银手镯,走通了和客栈管事的关系,才得来这份没有薪水隻包吃包住的差事。
吴子裳呢,吴子裳也说自己是投奔亲戚来的,同样亲戚不在了。
年幼时和母亲一起生活的记忆虽然不是特别多,但记下来的每个场景都不曾忘却,即便记忆早已模糊母亲音容,吴子裳还是顺利找到以前母亲带她居住的小宅子。
记忆里干净整洁的篱笆墙变得破败不堪,木门换成旧柴扉,隔半人高的篱笆墙往院里看,满目陌生。
里头有人居住。
母亲去世后,卖棺材的仵作家履行与母亲生前诺,帮忙入殓下葬,阿裳被托付往汴都送的时候,半道走丢,幸而等待接养阿裳的赵新焕收到消息,知人走丢,坚持不懈寻找小半年重新把人找回。
昔日自己家,今朝他人居。
吴子裳并不知到底是谁占了她的旧居去,在门前土路上驻足片刻,她看见有个年轻女子从屋里出来,头上戴着巾帽,是坐月子的打扮。
女子手里端个木盆,见吴子裳站在自己家外头,隔篱笆墙用离推方言问:“你找谁?”
吴子裳回过神来,用生涩的离推话答她:“失路,请问客栈如何走?”
少妇人为她指明方向,径直来在院里竹竿架前搭洗干净的婴儿尿布。
“你在月子里下手洗东西?!”吴子裳惊讶。
少妇人道:“娃娃屙尿脏,可不就得洗?”
吴子裳道:“你男人呢?”
下意识里,吴子裳觉得生活问题得该夫妻二人共同分担,而不是可着一个人无尽付出,尤其女方还在坐月子期间。
孰料少妇人道:“洗洗涮涮本都是女人们的事,怎么也轮不到男人来做,没见过谁家男人给娃娃洗尿布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