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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苏明闭着嘴“嗯”了一声,从抽屉里翻找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铜钥匙,坠着青色流苏,被她塞进袖兜。
“我手头还有些许事情要处理,”她阔步走过来,朝花春想歪头,又抬手摸她乌黑青丝,音色柔和了几分:“午食你自己吃,我找了丰豫的大厨过来,想吃什么就让他做,或者打发人去哪家酒楼买些新鲜的回来吃,我很快回来,乖。”
“像哄孩子似的,”花春想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偏头躲开容苏明的大手,鼓鼓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这般哄着……”
容苏明转而捏捏她的小胖脸,肉嘟嘟软乎乎,忍不住翘起嘴角:“那就是生气了?”
“没有啊,”花春想视线闪躲,鼻子倏而一阵发酸,别开脸嘟哝道:“我才没有生气呢。”
容苏明虽为女子,某些方面上却有些粗枝大叶,不是太懂小女儿家那些曲折心事。
听见花春想亲口说不生气,容苏明便当她是不生气,即使从细微表情看出这小丫头有些失落,她也没有戳破。
安抚似的拍拍花春想消瘦的小肩膀,容家主阔步离开。
就在容苏明迈出屋门那一刻,花春想脸上有湿冷之意,抬手一摸,发现自己竟然淌眼泪了。
怎么突然变得这般矫情了?花春想忙用手帕擦去脸上泪水,不过……这才离开家两日,她就开始想念爹娘了,好想好想。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容家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她想念阿娘亲手煮的莲子心茶,想念爹爹做的卤肉面,想念自己的小屋子,想念院子里那架自幼玩到大的秋千。
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薛妈妈忙完杂事走进来,意外看见花春想眼眶泛红,大惊,以为是方才和容昭发生了不快,忙拉着她反覆询问:“和容家主拌嘴了?好端端怎的红了眼睛,莫不是被容苏明欺负?姑娘说话!”
“她没欺负我,”花春想再度觉得自己矫情,抱住薛妈妈胳膊,将脸靠在薛妈妈肚子上,换上撒娇语气:“我就是有些想念爹娘了,嬷嬷,我好想回家……”
薛妈妈顿时了然,紧紧抱住花春想的小脑袋,一下下抚拍她的背,缓缓安慰:“以后啊,这里就是姑娘的家了,我们家小香椿长大了,成家了,有了要共白首的爱人,要不了多久,我们小香椿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会陪着她长大,教她吃饭穿衣,教她说话认字,我们家小香椿啊,以后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是的罢,会越来越好,无论是她还是她爱的人,都会越来越好的……
午食时间将至,丰豫的庖厨今日放假,方绮梦叫铺子附近的酒楼外送来两份午食,容苏明却没动一口。
书案上的帐本簿子堆如小山,容昭两手分别拨着两个算盘,修长手指上下打动算盘珠子,数字计算行云流水,间或停顿一下,眉心微微拧起,手速也会随之放慢,当是遇到不对之处了。
方绮梦匆匆扒两口吃食,回去坐到容苏明对面,一手执笔,一手翻着面前厚厚帐本,将帐目两相核对过后,再逐一与容苏明算出来的结果进行具体对比。
这些帐本,是今年下半年,丰豫商号下去收买药材所记帐册,前日傍晚才从下面的分铺收全,和药铺的进出帐目有矛盾之处,容苏明要尽快将之清算出来。
本都是要交给丰豫的帐房去做的事情,只是这里头牵扯到些许别的人和事,容苏明做事严谨,不想惊动别的什么人,只能拉着方绮梦和她一块亲自排查。
偌大的丰豫总铺,只有大东家的公务室里偶尔传出两句对话,以及一些窸窸窣窣翻动纸张的动静,和吧嗒吧嗒拨算盘的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方绮梦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扭动脖子,颈椎骨头咔咔作响。
她回头瞧了眼沙漏,曲起手指扣响桌面:“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是还要回家么。”
“……嗯,要的,”容苏明依旧低头拨着算盘珠子,抬手挠了挠眉梢,漫不经心的声音变得有几分沙哑:“这就快算好了……”
方绮梦不再出声,又安静等了两盏茶时间。
很快,容苏明拨动最后一颗算盘珠子,得出最终数字,念给方绮梦后,她长舒一口气,信手拂过算盘,随意打乱各个珠子位置,看起来心情不错。
“找出问题了,”方绮梦很快将帐本递给容苏明,指住上面一家铺子的总帐,似笑非笑道:“竟然藏在这里,还怪隐蔽的。”
“还不是被咱们给找出来了,”容苏明扫一眼这家铺子,端起身边小几上的茶盏吃茶,低头髮现里面只剩冷茶根,短促笑了一声:“不必声张,知会刘三军一声即可,他知道该怎么做。”
眼神交错的瞬间,方绮梦恍惚在容昭眼睛里,看见抹一闪而过的极度厌烦。
也是,历来人心难足,丰豫确实是块肥炙,但凡有机会,谁都想过来咬上一口。
只有千年当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此般长久下来,容苏明怎会不心生厌恶?
“不若就此寻个机会,将那些魑魅魍魉清理干净。”方绮梦过去提来茶壶,往容昭的茶盏里添热茶。
容苏明要来半盏茶,吹吹热气抿下一口,干涩的嗓子终于缓解些许,怅然道:“我一直恨自己犹豫不决的性子,譬如兰氏此人,譬如容氏族人,换作是你,也许早就将这些处理干净了,你比我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