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页
她的心上人呐,不会恨她,亦不会憎她,只会在热闹喧嚣的地方呼朋引伴买一通大醉酩酊,然后转身把她忘记,继续像以前一样无悲无喜地过着日子、活着性命,比行尸走肉鲜活,又同行尸走肉无异。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狱卒突然去而复返,高兴地衝井下之人喊话,将易墨唤回神来,“大人!有人来探监了!”
慌乱激动中碰翻手边粥碗,刚出锅没多久的热饭洒到身上,手背烫红一片,易墨人生将近三十载,再没哪次比这回更狼狈。
来的自然是方绮梦。
走出升降笼后,公事公办将生意契约放在八仙桌桌角,方总事向易墨叉手,始终眉目低垂,实现落在地面上,“问易大东家安,丰豫不久前停了瓷器生意,在下奉大东家之命前来与您商讨赔偿事宜。”
“赔偿事宜,”易墨把被烫的手背贴在冰凉的铁锁链上,重新坐回长凳上,淡淡道:“大总事与大东家,身份不对如何商量?你能替容苏明抉择?”
方绮梦微微一顿,笑道:“丰豫成立至今,我头一次听见这种问题,看来易大东家还是不了解我们丰豫,像此等生意契约”
“夜幕浓,又是狂风大雨,”易墨抬眸,神色温柔,“如何此时跑来和我商量这个?”
方绮梦道:“大东家突然吩咐下来的事情,为人下属,我如何不来?”
易墨反驳道:“你完全可以打发其他人来,何况这里是大狱,你没必要亲自……”
“我自找的!”方绮梦突然大声打断易墨慢条斯理的话语,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对方,咬牙道:“我犯贱,我不死心,我主动来找你的你待如何?!”
墙壁上安插的火把摇曳着静谧的光亮,直井式的地牢里,易墨温温笑开,上前一步靠近过来,即使方绮梦连退三步她也无所谓,“会生气就代表我还有机会解释,绮梦,那封信不是我回你的,不是。”
方绮梦摇头,道:“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信里面写的都是事实,失贞、打胎我也都不否认,”
顿了顿,她长叹气,脸上浮起豁达舒朗的笑意,“我本就不奢求还能得到什么,反正人生也就剩下一半,死生无大事,想明白这些后,得与失就都不那么重要了,易大东家你说呢?”
“我是逃出来的,”易墨未接话,反而道:“我绞尽脑汁,只能求助温离楼和容苏明,大晋军政互不牵扯,我父亲拿温离楼没办法,但官场上的关系都是盘根错节的,想来要不了几日我就又被父亲抓回去了。”
摇头,笑意温柔,忽而上前一步取走方绮梦头上发钗,紧紧握到手里,微微笑道:“你是憎是恨是遗忘,如何都好,我心不变足矣。”
她还想再抱一抱眼前这家伙,但想来她的心上人是不会同意的,啧,有点遗憾了。
拿起桌角的契约书,就桌上油灯一过,纸张落地,燃成灰烬,“走罢,”易墨道:“你们大东家吩咐给你的事情,完成了。”
“既然喜欢那发钗,送你把玩也无妨,”方绮梦瞧着地上的灰烬,语气轻快道:“罢,既如此,那就多谢易大东家了,在下告辞。”
不敢争取如她方绮梦,挽留的话语在腹内草稿万万遍,开口却没有半句多愁善感,她的伪装太好,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冷心冷肺的无情人。
人生如戏,唱者假正经,听者最无情。
望着那个一路上升的升降笼,看着笼里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易墨握紧了手中发钗。
她挟风带雨而来,却招惹得方绮梦满身狼狈而去,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和父亲斗,她还太嫩。
62纠结无果
歆阳城说白了也不过就是那么大点儿地方,圈子一个又一个,圈子里外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在去年之前,花家香十分罕见地和丰豫商号无有丝毫交集,但花春想第一次见容苏明,却非是在二人亲长安排的饭桌上。
那是多年前的一次歆阳商贾私下聚会,她跟阿娘前去凑热闹,却被一个跟在行首身后偷吃东西的人吸引了注意。
她当时远远看了那人片刻,只是单纯觉得此人行为有趣,实在未曾记住对方样貌,一来是因为那人长相着实寻常,二来为因为她当时满心都在徐文远那里。
后来无意间听身边人说那人就是丰豫商号大东家容苏明,她努力回忆了几番,隻依稀记起道高挑的身影和一个年轻但模糊的面庞,这道记忆出了错,甚至一度让她以为丰豫大东家是个男人。
可见容大东家虽然名声在外,但本人诚然是个样貌普通甚至毫不起眼的,而且这人还有不少坏毛病,比如爱偷懒不做家事,比如习惯把穿过的袜子随意丢。
是以,当青荷穗儿把来讨债的人带进前厅来的时候,花春想是十分好奇且觉新鲜的——容昭这家伙在外有人了,而且今日人还找上门来了,这事想想都让人不能淡定呢。
“瞧见没,这家真是有钱,连丫鬟下人身上穿的都是缎子呢!”绿甲妇人大概二十出头,拉着身后姑娘的手,进门就开始肆意打量屋内陈设装点,边道:“待你进了门,这些东西也都有你一份的。”
青荷清清嗓子,引来绿甲妇人的注意,向她介绍花春想道:“你们要见我家当事的人,这位便是我家当家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