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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交谈的声音近在咫尺,她才堪堪惊醒。
“徐叔,好久不见了……”
“哈哈,确实好久不见,在国外过得怎么样?你妈妈他们还好吗……”
女声又浅又清,带着笑意,轻飘飘地传至耳边。
竹鱼一下子怔住了。
是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声线,是曾经在她耳边呓语,又通过耳机陪伴她入睡的声音。
心跳声震耳欲聋,头脑中思绪繁杂,她想东想西,一会儿觉得自己今天淡妆就出了门,一会儿想会不会衣服穿得太随意了,却没意识到徐顺已经叫了自己两声。
“竹鱼,竹鱼!”
竹鱼猛地抬头。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折春,我看着长大的,”徐顺把竹鱼拉过去,向侧边移了点,让竹鱼能看清面前人,然后又指她,“这是青年画家竹鱼,天赋很高啊,不容小觑……”
他好像又说了什么,但竹鱼已经听不清了。
人在紧张时会屏蔽周围的许多声音,包括脚步声、谈话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这在竹鱼身上表现得格外明显。
她的视线划过对面人口罩上方的眼睛,棕色的发尾和外套轮廓,又落在了她伸出的手上。
那一隻手白皙、修长,是天生就该弹钢琴的手。
她说:“好久不见。”
竹鱼乱跳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她把手轻轻搭上去,与之相握,很快地分开。
徐顺哈哈大笑,说:“原来你们认识啊,那我白介绍了。”
竹鱼眨眼,说:“是大学同学。”
折春轻笑一声,摘掉了口罩。她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将身旁的画作都衬得暗淡了几分。
竹鱼忍住左右转头的衝动,小声说:“别被拍到了……”
毕竟她现在人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折春却摇头,说:“没关系,谁规定歌手不能来看画的?”
徐顺十分讚同,说:“就是,看画有什么问题。”
竹鱼不清楚折春是来干嘛的,单纯看画吗……但出于小动物般的警觉,她决定先行离开。
“徐老师,那我先走……”
话没说完,折春突然开口道:“徐叔,你先去忙吧,我让竹鱼给我讲解就好。”
徐顺看了看刚走进门口的、一看就气势不凡的客人,转头看了看竹鱼,说:“竹鱼,交给你了。”
“……放心吧。”竹鱼无奈点头。
徐顺走了,两人一时无话。
竹鱼觉得刚才那不能算打招呼,于是站定,深呼吸,说:“折春,好久不见。”
折春饶有趣味地打量了她半天,突然噗嗤一笑道:“别紧张。”
她靠近了点,身上的草木香把竹鱼拽回那个冬天,说:“带我看画就好。”
竹鱼觉得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
她跟在折春旁边,稍稍错开半步。当折春驻足看一幅画时,她跟着向左侧望去,就恰好能看见她沉静的侧脸,睫毛纤长,脸颊的线条比画更接近艺术品。
折春见她愣在那里,轻声叫:“竹鱼?”
竹鱼抬眼,对上她眼中明晃晃的笑意,发出短促的惑音。
“给我讲讲吧。”
讲什么?哦,讲画啊。
竹鱼清清嗓子说了起来。她对展内画家的风格乃至生平都十分了解,因此不过脑子就能很轻易地说出,思绪乱飘着也没有卡顿。
“这是马奇老师的作品,布面油画,375x250……”她说着,心里却在想,折春为什么会突然回国,还花大价钱买了自己的画?
“在绘画方式上,他曾说受彼得·保罗·鲁本斯、丁托列托、弗兰斯·哈尔斯等传统派影响……”
竹鱼意识到自己太入迷了,转头看去,却发现折春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侧脸,长久都没有移开。
“怎么了?”
折春摇摇头,说:“没事,就是忽然觉得你变了很多……”
虽然以前也不会吝啬表达,但在语句和表情中总有些微妙的不自信,现在这种感觉却完全消失了。
像一块玉石终于被打磨出了光彩。
又逛了一阵,折春抬手看了看表。竹鱼以为她要先离开,心里舒了一口气,却同时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她恍然间想起什么,在包里摸索一番。
幸好带了。
折春低头,便看到她莹白的手心放着一串钥匙。
“还给你。”竹鱼说。
折春一时没接,她便也不动,歪歪头,示意她快拿。
直到竹鱼以为她会转身离开时,手中才忽然一轻。
折春看都不看,把钥匙塞进口袋,说:“谢谢你帮我保管。”
她重新挂上笑,“……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啊?
原来看表是这个意思。
见竹鱼迟疑,她又补充道:“叙叙旧嘛。”
尾音又柔又软,把竹鱼严密封裹的心臟戳出一个洞。
她本来要拒绝的,却不受控制般点了头,跟在折春身后出了展厅门。
走进餐厅时,她还有些恍惚。
折春原本走在前面,却在选座位时习惯性看向竹鱼,问:“坐哪儿?”
竹鱼在视线落到角落的桌椅上后才一愣。
五年好像什么都没改变,或者说,对她们来说,什么都没变。
“这里的麻辣鱼很不错,辣味足够……”折春翻着菜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