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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师,你也有小时候么?”
裴醒戴上眼镜,“你这是什么问题,我能生下来就三十岁?”
“有点想象不到裴老师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易织年心道,这暗示已经很不算暗示,得是明示了。
快点把相册拿出来,让我看看小裴醒有多可爱!
裴醒还真像没听懂,从床上起身,“那就别想象了。易织年,你怎么拿那本书看?”
易织年:“……”
裴老师,这话题转得太冷酷了。
我现在真的怀疑你生下来就三十岁。
易织年说:“我想等你起床看看情况,刷手机刷得眼睛疼,不想刷了。你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一整面的书墙,正好我好久没看纸质书了,想看着书等你醒。裴老师,你不会讨厌我吧?觉得我乱动你的书。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向你道歉,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这小机灵鬼,裴醒心想,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舍得责备她吗?
裴醒说:“书的存在意义就是给人阅读的。我只是好奇,为什么那么多书,你偏偏选择了这本。”
易织年说:“第一眼就看到了它。黑色的封面,还叫噩梦,很吸引我。”
“吸引你?你不害怕吗?”
“我还挺喜欢这类故事的。”
“……没想到,小姑娘个子小小胆子挺大,敢看恐怖故事。”
易织年思索了片刻,说:“我是挺胆小的,但这不算恐怖故事啊。主角能看到别人的颜色,还能看将所有的声音具象化,这不是超能力吗?”
这不是超能力吗?
这是超能力吗?
裴醒从来不这么认为。
小的时候,她第一次问妈妈,为什么3是黄色的。
妈妈第一反应就是带她看医生。
从医院回来,妈妈告诉她,这是病。
十一岁,裴醒跟她爸说,你的声音是藤蔓,你每说一句话,藤蔓就往墙上爬一点。一点点吞噬这个家。
她爸爸将测量仪砸在她脑袋上,说她和她妈一样,是怪物。
鲜血划过她的脸庞,顺着桌沿淌到地面上,她眼睛都没眨。
她对曾经背叛她的恋人说,你说谎的时候,玻璃上会起雾,肮脏的雾。
对方说,裴醒,你真他妈有病。
她曾经试图跟所有亲密关系、有可能进入亲密关系的人提及她的联觉症。
她说,你是粉色的。
对方说,我不喜欢粉色,裴醒,你多大了,还喜欢将人用颜色分类?很幼稚。
被这么一堵,后半句就没法说了。
后半句是“我很喜欢粉色”。
裴醒不喜欢回家,或者说,她不喜欢“家”这个概念。
因为家里的人会将她的手腕和桌腿锁在一起,让她读书,只是读书。
不在乎她的痛苦和疲倦,不在乎她眼里的世界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久而久之,她也不在乎这个家了。
“家”这个词让她害怕,又厌烦。
她不能理解什么叫“家”。
不过就是个容纳几个人的空间,一个阴冷的洞穴罢了。
每天放学,她都要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在外面游荡。
在还能去补习班的年代,她给自己报了无数的班,下课后继续去书店待着,看书,只是看书。
困了,就在书店的椅子上睡觉。
这个习惯一直跟随到她成年。
离开了父母,她买了自己的房子,依旧不喜欢这个空间。
她还是喜欢待在书店。
可今天,这冰冷的洞穴里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害怕她,扬起漂亮的眉毛,对她说,“联觉症”是超能力。
眼里竟带着真实的钦慕之情。
这是裴醒第一次听到别人称讚她的联觉症。
“易织年,晚上留下来吃饭吧。”裴醒不知不觉,拉了一下易织年的衣角,“我给你做饭。”
蓦然之间,她似乎明白了所谓“家”的概念。
“家”不是婚姻,不是房子,不是任何物质和欲望堆砌出来的空间。
而是心的归处。
此心安处是吾乡。
“家”因为易织年,难得有了温馨的意义。
她不再是躲藏在洞穴里的怪物。
易织年目光落在裴醒的指尖上,思索的情绪从她的眼底快速流转而过。
为什么裴老师不直接拉住她的手呢?
是因为担心被拒绝吗?
易织年将裴醒的手从自己的衣角撤开。
在裴醒的注视下,易织年直接用手捏住了裴醒的指尖,往掌心里拢。
温热的触感相连。
她甜甜一笑说:“好呀。”
作者有话说:
此心安处是吾乡——宋·苏轼《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晚霞散尽,星垂苍穹。
易织年从裴醒家出来的时候,裴醒递给她一个小仓鼠图案的牛皮纸袋。
裴醒:“谢谢你今天来探望我,这是回礼。”
易织年还在回味裴醒做的那顿晚饭可真好吃,没想到还有回礼。
“回礼”倒是很符合裴醒恪守礼尚往来的社交准则。
易织年接过口袋,鼓鼓囊囊的,不太重,像是吃的。
易织年好奇,“我能现在就拆开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