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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控
“臣恨的是边阗,是他们杀我朔北人!”师正杰抬头,眉眼肃穆中竟带着几分悲凉,“而能让我们活着的只有陛下!”
夏帝顿了顿,看着师正杰,脸上浮现的笑意真了几分,说:“起来吧,你心如明镜,也不枉朕和白卿几个月来殚精竭虑地为你们筹粮。”
师正杰站定,听到白子瑜说:“陛下听闻朔北之事,夙夜未眠,决定阖宫缩减一应用度,先从内库补充朔北三分之一的粮饷,待秋收后由转运司送到朔北。”
“臣与朔北军谢陛下,愿陛下极寿无疆,享河清海晏!”师正杰又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憨直率真的喜悦溢于言表。
夏帝脸上升起一抹淡笑,说:“还有更高兴的,朕的福熙公主可是无上宝贝,赐婚给你希望你怀着这份感恩好好待她。”
“福熙公主尊贵,臣必珍之重之!”师正杰神态端正,俯首跪恩。
白子瑜和师正杰离开时,内衫都濡湿了,黏黏腻腻的糊在身上。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内庭,出了西华门,魏玠拉了马过来,白子瑜向师正杰贺喜道:“恭喜少将军!”
宫门处站着一排明光铠甲羽卫,师正杰看了眼魏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入夜,枫园。
白子瑜换了一身宽松的道袍弯腰拨弄着香纂,书房里牛油蜡燃着。
魏玠嫌弃闷涩夏夜的蚊虫,已经不爱在房顶上待着了,这会儿正忙着在厨房搜罗好吃的,片刻后就端着两大碗冰乳酪过来。
白子瑜回头,看见他嘴角的奶渍,顿了顿,问:“你兄长的胃口也与你一样好吗?”
“我们兄弟当年跟狗抢过食,差点成了饿死鬼,所以都觉得能吃是福。”魏玠看了眼窗外,说,“少将军也来了。”
他皱了皱眉,犹豫要不要把怀里鼓鼓囊囊的牛肉干拿出来,想了一会儿后,又端走了两碗冰乳酪。
白子瑜无语,这人什么年纪都还是少年心性。
秋白领着师正杰过来,魏犇半路就被魏玠拉走了,只有他一个人进来。
“白子瑜,你什么时候勾搭上魏犇的?”师正杰一个旬日前在朔北营帐见到突然出现的魏玠,才知道京都权相的随从竟然是自己副将的亲弟弟。
魏犇交给自己一封白子瑜的手书,劝自己回京尚公主换粮草。
那时朔北已入绝境,冬日粮草用尽,边阗的铁骑补充了一季春草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沙漠之南的肥沃中原,父帅与兄长求粮的折子送到京都就石沉大海。
于是,他被当众抽了七十鞭昏死过去,之后带着伤快马赶到京都过端午。
如今,朔北的粮饷是筹到了,可师正杰总觉得像是自己的卖身钱。
尤其是魏犇那货看见牛肉干就跟着人走了,兄弟二人头凑在一起往相府厨房走,自己喊都喊不回来。
身边的副将就像是白子瑜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托,这种感觉很难让师正杰觉得舒服。
白子瑜白皙的脸神色坦然,手里的香匙放下,又转身煮起茶。
“你若不想用他,可以一并交给我。魏玠其实早劝他过来,毕竟在这相府可以吃香喝辣。原先是他不肯,不过只要你发话,今晚他们兄弟就能团聚,他也不用再去朔北吃沙子。”
“嗤~你把我过命的兄弟当成什么!”师正杰撇嘴。
江南最新的银丝水芽製成的龙团胜雪,以清泉水煮沸,白子瑜温壶温杯,衝茶斟盏。
师正杰看着那双白白嫩嫩的手在瓷绿开片汝瓷上走走停停,眉头几乎能夹死隻苍蝇。
他坐在圈椅上,与白子瑜面对面,近距离体会着京都的富贵繁华。
面朝黄土背朝天,缺衣少食杀敌难,师正杰眼里都是来自朔北的嫉妒。
“舍不得魏犇走,就好好对人家,看看人家那么小的年纪就跟着你,这些年都没一天好日子。”
白子瑜把一盏茶放在师正杰面前,说:“这一小饼茶四两黄金,宫里端午赏二品士大夫每家十小饼龙团胜雪,你尝尝。”
师正杰面前的茶汤明亮莹洁,鲜香霏霏,入口甘滑。
“这样烧金的玩意儿,在你这里可以当水喝,魏玠找了个好主子。”师正杰喝不惯,放下茶盏。
他留在这京都,喝这样的茶,却品不出士大夫们的意境悠远,浪费了这份金贵。
“我答应娶公主,先生答应我筹措朔北粮草,可到秋天还有一整个夏,这内库出的银子可顶不住我朔北等到秋收的粮。”京都朱门酒肉臭,朔北路有冻死骨,他们的喜乐并不相通。
“听宫里的消息,夏帝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他如今在靠参汤撑着,想来大限将至要给夏昭天铺路。”
白子瑜说话时习惯性地看向窗外那棵海棠树。
“姜家与师家反目,夏昭天的路才好走。益昌府的粮马道才能太平。”宜昌连接京都与朔北,而去往石岭关的粮马道正经过益昌府。
“宜昌是姜家的本家之地,两家撕破脸后,最明目张胆的刁难也要避开朔北的粮马道,否则就要面对百家下场的口诛笔伐。”
“陛下要保住朔北,却不能先松口,他先做恶人,再让新帝做来日的圣主,为的就是收拢朔北。如今陛下让你留在京都,就是留给太子的一颗定心丸。”
师正杰皱紧的眉头遽然散开,笑了起来,说:“怪不得魏犇要在垂拱殿外怒怼姜湛,激得姜湛差点动手。你果然聪明,走一步看百步,希望来日真的能如你所言。”